画里青春
一
七月,村子里不知名的花朵盛放,脚下的路开满了茸茸的绿草。站在这里,并不能看到一只鸟,只能听到鸟鸣声,鸟鸣声婉转悦耳,这样的,那样的,有的好像就在我身旁的这棵树上,有的好像从不知多少远的,另一个村子传来。特别是村子里的天空,蓝得像一幅水彩画,浓淡均匀,画上点缀着几多慵懒移动的白云。现在的村子简直美好得无可挑剔,我张大嘴巴尽情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对接下来的两个月无比期待。真想现在就拿出画板,尽情地把村子的一切画下来。
前面的路上,婶婶穿着去年妈妈给的衣服走来,见了我,脸上立即绽放出了笑容:“蓝蓝来啦!”她跑过来,卸下我的背包拎在自己手中,我的肩膀顿时轻松了许多。然后把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上,她便有说有笑地向前走去。
婶婶身上散发着一股好闻的肥皂味,她整个人瘦瘦的,因此穿上偏胖的妈妈的衣服有些宽大。我很喜欢婶婶,但只是见面礼貌地说了声“婶婶好”便再没开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路上都是婶婶在不停地说话:“蓝蓝想吃什么呀?婶婶家对面有个小卖部,婶婶给你买。”“蓝蓝越长越漂亮了啊,跟那电视里的明星似的。”……
我没有想到,婶婶家住的竟还是这座土窑洞。我留意了一下旁边的那个屋子,窗子早已脏得不成样子,我模糊地看见里面堆满了杂物,心里涌起了淡淡的伤感。
一推开门,一股潮湿的气息便迎面扑来,我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叔叔坐在床上,见我来了,有些局促地搓搓手:“蓝蓝这么快就来啦!别嫌弃这里,就当是农家乐吧。”
我有些期待地望望后面窝在沙发里的董恬,她穿着一身褪色的衣服,扎着蓬松的马尾,几年未见,她高了许多,虽然只比我大几个月,但却高了我差不多一个头。她有些不屑地看看我,便又埋头研究起了她那部几年前就用上的老式的诺基亚手机。我有些诧异,走过去,像当初那样朝她打招呼:“董恬。”她抬起头淡淡地“嗯”了一声,又低下了头。这让我不知所措。我尴尬地笑笑,走近一看,见她在可怜兮兮地玩着贪食蛇,便从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大方地递给她:“董恬,你玩我这个吧,我有个游戏一直通不了关,你试试呗。”她看见平板电脑,二话不说接过:“哪个游戏?”“嗯,对,就这个。”我嘴上说着,心却飘到了四年前。那时,我们十二岁。
四年前我家还没搬到城里,住在董恬家旁边的窑洞里。那时我和董恬整天都在一起玩,亲密得如同亲姐妹一般。那时的董恬是我童年唯一的玩伴,她会陪我玩,也会在其他孩子欺负我的时候站出来保护我。那时的董恬和我一样爱画画,但由于经济原因不能去上补习班,只能自己随意在旧本子背面画。那时我们在各自的班里都是寡言少语,除了对方没有一个朋友,但仍很满足。我们本可以就那样单纯无忧地长大,可在那年爷爷去世了,他在分遗产这件事上明显表现出对爸爸的偏爱——给了爸爸一大笔钱,叔叔却只得到一点钱。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爸爸得到了这笔钱到城里创业,结果真打下了一片天地。我们全家搬到了城里,生活越来越好,却因此和叔叔家的感情越来越淡,只是去年婶婶因要在城里办事才见了一面。爸爸也曾建议叔叔让他家搬到城里来,但叔叔固执的不肯。四年过去了,我在新学校开朗起来,交了不少朋友,也在专业的补习班学了画。现在的爸爸整天忙于工作,妈妈也在帮助爸爸,因此这几年我的寂寞时光大部分用来画画。提起画笔,眼前总是能浮现出曾经我和董恬一起在本子上涂涂画画的情景。这次的暑假住在叔叔家就是因为他们实在无暇顾及我,才托叔叔家照顾一段时间,顺便缓和缓和两家的关系。
“太简单了吧,看,我通关了。”董恬有些得意的声音把我从回忆拉回了现实。“啊,你真厉害。”我回过神来,看着董恬,撑出一个笑脸。婶婶给我倒了杯水:“快喝吧,不烫。”
叔叔婶婶虽然和爸爸妈妈相处得不太好,但对我却特别热情。叔叔婶婶很善良,他们的恩怨分明令我很是感动。他们是朴实的农民,婶婶种地,叔叔在煤矿上班,尽力维持着这个家的正常生活。
而董恬呢?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对我这样冷淡?
二
这几天叔叔带着我在村子里走了一圈,我看到令自己动容的地方就画下来。熟悉的田间小径,熟悉的平房窑洞……村子变了,当年大多数住窑洞的人家现在住了平房,叔叔家却始终没变。
“蓝蓝画的不错啊!回去教教你姐姐吧。”叔叔看到我的画,有些惊讶。可能在他的记忆里,我还是那个只会在旧本子背面画歪歪扭扭的大树,画比例不协调的小人儿的孩子。
我并没把叔叔那句话当真。可没想到回家以后,叔叔竟真的让我教董恬画画。一时间我有些慌,只见叔叔已经从炕下面拿出几张素描纸,又递给我几支铅笔。我惊讶极了,董恬这几年学画画了吗?铅笔从HB到6B,一根不少,而且都被削过。我刚想问,叔叔就说了出来,原来董恬这几年照着别人的画自己也在学画画,他让我看了几幅董恬画的石膏几何体,线条有些不成熟,明暗也分得不是很清,我勉强地说了句“还不错”,看到董恬白了叔叔一眼,随即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这让我有些生气,紧接着说道:“但还是有些缺乏功底。”
董恬又白了我一眼。叔叔笑着说:“是呀,恬恬也没学过。不过蓝蓝画得那么好,肯定能教会恬恬。恬恬,认真学啊,争取这个暑假就和蓝蓝一样了。”说着让董恬看了几幅我的水彩画,便出去了。董恬正在吃瓜子,她接过画,看了一眼就把瓜子皮吐在了上面。“董恬!”我气急败坏地向她吼道。“呀,对不起啊。”她假惺惺地道了个歉,竟直接把画给了我。看着上面的瓜子皮,我一气之下把画揉成一团,扔在了院子里。我不知道董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从前的那个她,纯洁善良,而现在的这个她,爱慕虚荣,变得陌生了许多。
董恬在画画这方面还是很认真的,她耐心地听我讲我从绘画老师那儿听到的知识。讲完正方体的画法后,她便仔细地画了起来,一如当初的接受第一课的我,笔法稚嫩,却充满了坚定的想要画下去。
她画完最后一笔,看了看表,有些着急的想要出去。“你等等,还需要修改一下!”我喊道。她又看看表,接着不顾我挡在前面,一把推开我便出去了,我被推得趴在了床上。那一刻我望着她的背影,鼻子一下子酸了,迟疑片刻,正想追她,厨房里传来婶婶的声音:“不用追,恬恬是去找同学玩了,她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出去。”“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大概是八九点吧。”
今晚是峨眉月,明晃晃的像一把锋利的刀,令人感到害怕。我悄悄走出院子,捡回了那幅画。我不想失去关于的村子任何美好的回忆,我想把它留下。这时董恬回来了,她看上去很是疲惫,进门后倒头就睡。我不忍心叫醒她。
董恬一定是向所有人隐瞒了什么,找同学玩,从六点玩到九点,回来还这么累,我看着呼呼大睡的她,心里一惊,她不会是学坏了吧?!
第二天,董恬画完画后仍然急匆匆出去了。我穿好衣服,悄悄跟在了后面。一路上董恬显得鬼鬼祟祟的,时不时往后望望,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测。她走到村口的站牌旁,坐上了一辆公交车。我搭了一辆出租车跟上了她。公交车进了城里,在一处繁华的地段停下,董恬下了车。我一路尾随,结果……我看见董恬进了一家酒吧!
酒吧从外面看是普通的酒吧,我有些忐忑地,跟随她进了酒吧。酒吧内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回走过,灯光低调而奢华,充满了诱惑力。董恬进了酒吧后,一个打扮时尚的女人满面笑容地对她说:“董恬来啦!今天客人很多哦,咱们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了!”董恬笑笑,她换了一件同那个女人一样的衣服。董恬因为还小,衣服穿在身上略显宽大,耷拉了下来,一时间,我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董恬——她完全变了,再也没了曾经的样子。一时间,在酒吧模糊的灯光下,我有些恍惚——这真的是董恬吗?
她站在舞台上唱着一首不知是什么歌——不管是什么歌,我容忍不了现在的董恬,她简直被外面的世界污染得完全变了个人!这时,酒吧里的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招呼她:“唱得不错啊小姑娘……来给我倒杯酒……”董恬有些犹豫地走过去拿起酒杯,正要倒,我冲了过去,直接打翻了酒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董恬走上这条路。
那男人怒了:“你谁呀你?你……”我吓坏了,董恬跑过来挡住了我:“她是我妹妹……”可是他不听,直接推倒董恬,拿起一个酒杯向我走来……
酒杯一下子从远处到了眼前,我本能地用手挡住了眼睛,却是徒劳。霎时,眼睛一阵剧烈的疼痛,我捂住眼睛,看到手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我“啊”地叫出了声。不知为什么,胳膊上、腿上也有血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我咬紧牙,另一只眼睛看到董恬惊恐地喊着“救人哪”,眼里满是泪水,好像还有两个影子过来了,是叔叔婶婶:“蓝蓝,蓝蓝!”……
我被送进医院后,听医生说好像要输血,叔叔的声音响起:“我的,输我的!我的肯定行!”然后和叔叔一起进了一个房间,是手术室……
三
我是十分讨厌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令我很不舒服。记得我小时候也住进过一次医院,好像也是流了许多许多血,我在自己的“哇哇”哭声中被送进了医院,醒来后爸爸妈妈早已不知去向,眼前是医生冷冰冰的脸,那时我又大哭了起来。
而这次,我睁开眼时,正看到婶婶憔悴的面庞。门外叔叔好像在教训董恬。这是我才发现自己的一只眼睛被包扎了起来,胳膊上、腿上也传来隐隐的疼,渐渐回忆起在酒吧发生的一切,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婶婶,董恬,董恬她……”
“婶婶已经知道了。你需要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别想那些事了。”婶婶的话语中透着疲惫。
我又注意到自己的眼睛:“那我的眼睛呢?我会瞎吗?”
“别怕,不会的。玻璃片只是扎到了你眼睛下面。”婶婶安慰道,这声音慈祥、安稳,令我的心平静下来。
“对了,那我爸我妈呢?让他们来!我都伤成这样了,他们还在忙什么?”我再次急躁起来。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可忙的,难道工作和钱,比女儿都重要吗?
“蓝蓝,你要学会体谅他们。如果不是他们交了手术费,你连手术的机会都没有!蓝蓝,这段时间,你爸妈的公司正处在生死关头,处理不好……”
“我不要听,我不听!”我转过身去,背对着婶婶,一行泪,静悄悄地落下,沾湿了医院洁白的枕头,也沾湿了年少孤独的心。
我不愿意再想他们了。我仔细回忆了整个过程,一连串问号浮现出来:董恬为什么要去酒吧唱歌?我受伤时叔叔婶婶怎么会突然出现?还有,叔叔的那句话,“输我的一定行”,这是怎么回事?从我记事开始,叔叔并没给我输过什么血啊,他怎么会这样肯定?
我又回忆到了一个地方,是董恬挡在我身前的时候。原来董恬还是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的,那她为什么对我的态度那么不好?
这时,董恬一脸泪水冲了进来:“妈,你看爸他,他让我滚出家!为了一个外人他值得吗!”
“恬恬!听话!看你把蓝蓝害成什么样子!”婶婶竟是用吼的语气说这句话的。在我的记忆里,婶婶从未发过火,对待任何事都显得很淡然,一直是一个柔弱女子的形象。董恬听到这话也吓坏了,她大喊道:“妈!连你也帮着外人!我去酒吧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咱家!本来就够困难了,现在又多了一张嘴!你们养活的起吗?!我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让她来咱家住!”
“够了!你越来越不学好了!给我出去!”婶婶瞪大眼睛,眼里早已溢满了泪水。我听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接着整个病房便静得可怕,婶婶悄悄呜咽着,此时的婶婶是如此脆弱。
有时候我真的很疑惑:叔叔婶婶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们不是应该讨厌我吗?为什么为了我一个“外人”,宁肯和自己的亲生女儿闹翻?我心如刀绞,愧疚极了,但是我能怎么办?我能去哪儿?婶婶是个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的人,我能想象她此时的心情。
窗外,阳光均匀地撒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医院里人不多,应该许多病人现在都在享受这难得的安静和温暖吧,我想。
很多天后,该出院了。那天阳光特别毒辣,晒得我整个人浑身毫无力气。婶婶说,董恬在这些天已经恢复了。我“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绷带还在眼睛上缠着,我有些恐惧:千万别留下疤啊。可是怎么会没有疤呢?我笑笑,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感。
婶婶又说:“那天,我们看见你也跟了出去,怕你有什么危险,就悄悄跟上了你。”
叔叔婶婶确实是对我很关心,可这关心只能给我带来深深的愧疚。
我转过身,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医院。
我回到了叔叔家。当我推开门时,董恬正在画画。她正在临摹我画板里面的一张圆锥。她画得很好,想必是经过仔细修改的。见我回来,她说了句“回来了”就继续画画,我说,你画的不错啊,她笑,没有作声。我走过去,又教起了她。婶婶见我们画起了画,便做饭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很平静,直到爸爸妈妈来到了叔叔家。来的时候,他们穿着与这个窑洞极不搭配的衣服,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像是一些零食。一段时间未见,爸爸妈妈显得憔悴了许多,白发也隐隐可见。叔叔婶婶见了,露出一丝艰难的笑:“坐吧。”
他们坐下后,放下袋子,喝了杯水。“蓝蓝。”他们叫我。我没有搭理。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四
爸爸说了一些感谢叔叔婶婶对我的照顾的话缓解气氛,然后让董恬带着我出去玩,董恬有些不情愿地出去了。我也跟上了她。爸爸把门关上了。
有什么话还要背着我们说?我们当然是趴在门上悄悄地听着。但是听过以后我后悔了。
我真的不想再被愧疚折磨了。
谈话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爸爸的公司前段时间因为爸爸妈妈的暂时离开而被居心不轨之人钻了空子,损失了很大一笔钱。这几个月他们一直在努力扭转,可公司因为这一大笔钱的损失无法正常运转,随着时间的过去,公司欠下了很大一笔债务,公司即将破产,爸爸妈妈希望叔叔家能借给他们一些钱以解决问题。
而他们的暂时离开,是因为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吵在闹,嫌他们不肯陪我,他们陪了我一段时间,公司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爸爸妈妈把我送到叔叔家,也是因为他们急需处理公司的事情,实在没有办法照顾我了。
这么说,这一切全是因为我?
前段时间我确实和爸爸妈妈大闹了一场,我要求他们陪我。他们也确实陪了我一段时间,他们陪我去游乐场,去餐厅,去图书馆,带我去旅行,我得到了搬出村子这些年来从未得到的快乐。然而任性的我却不知道这给公司带来了多大的危害。
“我们也是实在没借处了才来的,请你们帮帮我们。”爸爸的语气中充满了恳求,再没了往日那个骄傲的男人的形象,这让叔叔婶婶有些吃惊:“我们存着几千,能帮上忙吗?”
“能,不管是多少都行。对了,别让蓝蓝知道这件事,我们不想让她担心。等公司的危机过去了,我们就把蓝蓝接走。麻烦你们了。”
听着爸爸的声音,我泪如雨下。为了自己的女儿,他们也是像其他父母那样,默默地隐藏自己的情绪,只为了让女儿依旧快乐。他们也爱我,只是与其他父母相比,缺少了一些对孩子的陪伴而已。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吗?难道我连这点孤单寂寞都不能忍吗?难道我不能像他们一样,也稍稍隐藏一点自己的情绪吗?
我心里已经悄悄地原谅爸爸妈妈了,但还是有些许的不安。但愿我在医院的怀疑只是多余的,但愿……
爸爸妈妈就要走了。临走前,他们笑着说:“蓝蓝,在叔叔家要听话啊。”
我看着他们故作无事的笑,不由得说:“爸……我知道了。你们要快点来接我啊!”
我看到他们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接着赶紧转身上了车,我看到妈妈的眼角,有一滴晶亮的液体,它很快就被妈妈拭去,不过我知道那是泪。
虽然那一声“爸爸妈妈”始终没有叫出口,可我相信他们听到了我内心的声音。
我能感觉到,我们心中的芥蒂,在慢慢消失。
那是几天以后了。
我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复杂过。坐在通往医院的公交车上,我迫切地希望公交车开得快点,再快点,可又想让它开得慢点,再慢点。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眼看着从一间间平房变成一座座高楼大厦,从腰系围裙的妇女变成身穿时尚短袖的陌生人,我越来越紧张,却又无比地期待。紧握的双手已是汗津津的,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公交车内的燥热还是心里的紧张。
还是那个医院,站在门前,伤疤似乎被揭起,伤口处无比地疼。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去,然后又走出来。
手里多了一张纸,上面有一些我不懂的文字,但最后一句话极为显眼。
叔叔,是我的亲生父亲,婶婶,是我的亲生母亲。
董恬,是我的亲姐姐。
我在住院的那段时间,悄悄地做了鉴定。引起我怀疑的不只是叔叔的那句话,还有我曾经听到的叔叔婶婶的一次对话。“我们当初生下……蓝蓝……”虽然只听到了这么一点儿,但多愁善感的我总也忘不了这句话。
现在什么都揭开了。我心中感到无比的解脱。
强烈的日光,照得我晕乎乎的,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走,踩下去,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五
“董蓝蓝?”身后传来董恬的声音,“你手里是什么?”她抢过去,看了上面的内容。
我看到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哇”哭了起来。
“蓝蓝,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是我悄悄听到我爸我妈说的。他们是因为你妈妈没有生育能力,而且当时我家也不太富裕,所以把你送了人的。
“我不想让你知道真相,我怕他们把对我的爱分一半给你,我怕他们忽视我。我不想让你住在我家,于是千方百计地想让你觉得愧疚,好自己主动走。我不想让你教我画画,我不想让他们感觉你比我强。可是我又特别喜欢画画,我很想画……
“你知道吗,我爸妈他们,从来没有恨过你爸妈,他们对你好,是因为他们本身的善良,是因为我家都知道,我爸是爷爷捡来的……所以家产才会都分给你家……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你,我就是讨厌你家!在你面前我总是显得那么土气!你离开我家吧!”
说完,我看到这个大我一个头的女孩,趴在我肩上,只知道哭。此刻的她,那冷漠与不屑的形象瞬间崩塌,化成了满地尘埃。
那就好好哭吧,没事。把心里的怨恨和不满都发泄出来吧,这样,你还是四年前,我的那个堂姐。
“蓝蓝,原谅我的自私,好吗?”
“好。”
现在,董恬,她还是我曾经那个陪伴我的堂姐。
六
爸爸妈妈的公司,最终还是倒闭了。房子,车子,那些曾经属于他们的一切,都没有了。他们又搬回了叔叔家旁边的那座窑洞。搬进去的时候,叔叔婶婶都帮忙收拾了。
现在,他们不仅是一贫如洗,还欠着一大笔债。
爸爸又回到了那座煤矿上班,妈妈又种起了地。现在的他们,是像叔叔婶婶一样的农民。爸爸穿着灰大衣,妈妈又系起了围裙。
有时候我望着这个村子,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特殊情感。四年,还是回到了原点。
我没有告诉他们,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爸爸妈妈养育了我16年,叔叔婶婶又是那么爱我,我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承受痛苦。我想,就这样,好好地过下去吧。我想,晴天,总会在不远处迎接我们的。董恬也会帮我保守秘密。
我还试探地问了问爸爸叔叔的身世。说着,他娓娓道来奶奶当年捡回叔叔的故事。听到这个故事我有些淡淡的伤感,我和爸爸,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连“亲戚”都算不上。他还以为叔叔不知道。其实叔叔一家早已知道了。
其实隐藏一些真相未必是不好的。从他们的谎言中,我能感受到他们那颗温暖的心,就如这正午的阳光一般明媚。
董恬每天都会跑过来找我学画,爸爸妈妈和叔叔婶婶看了,总会露出欣慰的笑。
有一次董恬安慰我我:“蓝蓝,你心里别不好受……”
“怎么会不好受呢?现在我有双份的父爱母爱,还有你这样的姐姐,我比你都幸福呢。”
“那……你觉得这个暑假过得好吗?”
“当然好了。我多收获了一份亲情,还有……重新收获了一份友情。”
然后,我们都在太阳下笑了,眼睛下的一道疤,我相信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的。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再次和董恬一起,用油画棒在素描纸上画起了小人儿,一如从前幼稚的我们在纸上涂涂画画。那素描纸上或浓或淡的色彩,正如我们的青春。
这次,纸上有叔叔婶婶,有爸爸妈妈,还有董恬和我。
初中1年级 - 小说字数:7617 投稿日期:2014-8-1 14: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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