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 - 小说 阅读指导

　　这是要提前上课十分钟延后十分钟下课的节奏么？笔在纸面画着圈，亦在半睡半醒之间听老蒋已念了几天的中学生守则。其实亦也没有听进去，他的脑海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之前的电话，今天遇见的人，让亦的曾经在沉寂许久后再次喧闹起来。一切都想在人生转折时突然遇见的烟火，灿烂而浮华的样子让想要奔跑过这个转折的亦驻住脚步。而亦再次迈腿离开，却扯动了心底的疼痛。亦想到曾经的自己，他曾是那么灿烂的绽放，却终究只成为了夜晚长空的一次烟火。繁华殆尽，使如今的自己连逃避的勇气都没有。
　　亦有些想笑，可他又实在无法笑出来。他用拇指触摸自己的脸颊，双眼随着挂于前方墙上的指针一次次跳动。
　　“明天开始军训。”老蒋突然闭口让教室安静下来，然后他宣布出这个让所有人醉仙欲死的消息。于是在短暂的安静后教室后方传来小声的嘀咕声。与此同时亦也想起两年前相似的活动。一切的微笑与疼痛都是从那时候开始。如今亦已经步入高中，可那些伤口对于他来说依然那么清晰。因此亦开始抗拒军训，因为那些让亦想放弃而又不能放弃的曾经。
　　因为一个相似的开始。
　　第二堂课的上课铃打响。老蒋回头看挂在墙上的时钟。他这才意识到不知觉间已经到了第二堂课的上课时间。推了推眼镜，他说：“后两排的男生去抱军训服，其他同学可以去上厕所。”
　　窗外的阳光瞬间明朗起来。
　　是军训啊……
　　“你是故意的？”教室中的人已变得稀疏，陆萱走到亦的面前，双手按着桌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也许是出于亦心底的愧疚——出于与陆萱相似的那个人的愧疚，这柔弱的人在亦的严重的确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挡着我的视线了。”窗外的云被陆萱的身体遮挡，灿烂的光线仅能留在她的背上。
　　突然变暗的光线而让亦回过神来。
　　“喂——”
　　“你不觉的你的刘海太长了？”亦伸出手，拨开了她的刘海，露出她的左眼。
　　陆萱连忙站直身体。亦用手拨开的刘海再次垂了下来。
　　“你不觉的你太暧昧了？”陆萱的语气变得有些僵硬，因此也变得不像她一样的强硬，可以突然又变得软弱，“我们很熟么？”
　　“不好意思。”陆萱一瞬间的柔弱被亦的双眼捕捉到，让亦的心再次疼痛。他把自己的视线移向窗外，看着远方的蓝，并且借此以压制自己内心的躁动，“以前的习惯还没有改过来。”
　　“你以前……”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你的右手？”
　　她的目光凝视在亦的右手手腕。亦知道那道伤痕如何鲜艳，如何引人注目。
　　“书上说割手腕是不会死人的。所以我尝试了一下，证明这是对的。”亦将右手收回，凭借桌子阻挡她的视线，“晚上一起走？”
　　“……”陆萱沉默，把目光移向更下方。
　　虽然有刘海遮住她的双眼，可是心底的柔弱一显无疑。
　　“老蒋来了。”亦向门边呶呶嘴，示意她该离开。
　　陆萱没有说话。只是把低下的头微微抬起沉默的离开。
　　亦看着陆萱转身，然后开始毫不掩饰心中的伤痛。晚上想和陆萱一起走，不过是因为担心之前的事而已。是的，亦担心她。亦想保护她，想要把她拥在怀里，想让她一点都不伤痛。因为他的痛，以及他心底的那个人的痛。
　　“李亦渊，出来一下。”老蒋的声音让亦从一个幻境醒来。



　　“额，有事？”亦连眼皮都没抬，只是背靠着栏杆，双眼不正视老蒋，眼皮微微低垂。
　　老蒋皱了皱眉，问：“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亦的双眼变得锋利而讽刺。他抬起头，看着老蒋的眉心。他明白自己的眼神此时有多么让人厌恶，可是他依然扬起笑脸。哪怕与此时的目光不相符合。
　　亦转过头，好像一切都无所谓，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心底有道多深的伤口被触碰了。
　　“你说的是平哥？无非是葬礼、辍学罢了。”
　　亦的双眼认真的看着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很容易想到的。”
　　“我——”
　　“你的表情棒极了。”亦背对他。亦的双眼开始发涩。他不想自己的情绪不受控制，所以他要转过身面向灿烂的阳光，要让温暖的阳光蒸发掉眼角的水渍。
　　两人都是沉默。
　　“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并不恨你。他说，这是他自找的苦果。他吃下了，所以一切就结束了。”
　　是的，已经结束了，不可撤销。
　　看着天空，亦的眼有些温柔。
　　是的，一切的悲伤与不幸都是从他开始，可是一切的温暖与欢乐也是从他开始。至少遇见他，亦的梦开始有色彩。不再像孤独的岛。是他把亦这座悬浮于海外的岛屿给拖回大陆，是他让亦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仅有绝望的海水。
　　可是他终成了过客。
　　“抱歉。”沉默半响，老蒋突然开口，“你是打算哭么？那天在门前看着你，你也是这表情。”
　　老蒋没有说后面的话。他的话恰到好处，自是知道亦会坚决的否定。
　　“不会。”亦果然否定得决绝。“那天我没有哭。很早以前我就决定了，我不要哭。”
　　亦的回答坚决而富有力量，可他怎么会不哭？他的心寒硬如铁，可是又有很多柔软。他对很多事都冰冷甚至无情，可是一旦触及他内心的柔软，他的心就会轻易流血，他的双眼就会轻易流泪。他把自己的寒冷与无情给别人看，用力的掩饰自己的脆弱与温柔，所以最后偶他注定受伤，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每一个所谓坚强的人的心中都住着怕疼的怪兽。”老蒋面无表情，“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公园，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那天我看见你那样狠又那样绝望。”
　　老蒋看着亦，比亦还认真的说。
　　“不，我不绝望。”亦再次否定。
　　老蒋笑了笑，对亦说，“不管如何，你要好自为之。你初中的事我都知道，很不好。如果不以老师的身份来说，你算是个人渣。”
　　老蒋认真的看着亦，就像初中那次抱歉地看着平哥一样：“既然你决定变好，那就不要再坏下去了。”
　　亦看着老蒋，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能沉默的看着。
　　“我先走了。”老蒋把目光移开，“好自为之。”




　　亦看着老蒋消失在转角口。他抬起头，透过头顶与上层楼的空隙看天空。
　　“不要哭……不要哭……”亦把头向上仰望，在心里默默的念着，想要眼泪流回眼眶。
　　可是一瞬间，眼泪从亦的眼角滑落，消失在亦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