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6年级 - 散文 阅读指导

左手右手
　　我站在不知所谓的地方，一手牵着我的童年，一手拉着死亡。
　　我看见我的左手，那里握着我的童年。
　　那里有着山坡，有着原野，有着土地。山上的溪流绕着河堤流过，渗入坑坑洼洼的土地，填满了一个一个硬币大小的凹糟。布谷鸟的吟唱在那已经繁花绿叶的丛林里，不时丁冬地跳出，顽皮得像山里的孩子，雨滴夹着阳光里看不见的晶莹，细细地织补着自己的网，网很大，在看不见的时间里，笼罩了我们目光所及的世界。溪里还是那样瘦瘦纤纤，仿佛雨水和远处的阳光所抵，有着宽阔的流淌，也会在越过山头时变成一指宽的流逝，很像母亲的怀，很像母亲的手。坐在河堤的母亲，笑出小小的酒窝，柔柔的眉眼间也像流淌着溪水，在里面打着旋儿，始终不停。那些因为夏水而格外滋润的野花杂草，曳曳地摇晃，就顺从地贴向她的脚踝。初夏里有着的明媚阳光，拓开了四野。
　　然后我驻足四处寻找，我穿着干净的白裙坐在田野间。手里握着的硕大黄花，那些向着太阳的花儿在我的视线里弥漫开，掩盖了那些干净清新的画面，错落在草丛间洁白的墓碑，安静的在那一片被遮掩朦胧的黄色背景里，神情肃穆。我还是穿着白裙。还是握着黄花，和那些一般高的墓碑们，静静对望着。对着安静的墓碑，我缓慢地笑开。然后越来越开心。笑容在瞬间被童年巨大的记忆河流吞噬下去。
　　那是我很安静的朋友。
　　这场景在我脑海中缠绕，似乎并不打算就此剧终。总是有一抹黄色在我身边缭绕，里面掺杂的白色依然无声无息。可是它们在我的脑海中嬉跳蹦跃，阻碍我的思绪前行，我汹涌的思绪只得行此停下，尽管我极目望去，却也只看到那朦胧的黄色笼罩在我童年的尽头，不见天日。再斟酌，那片山坡，原野，土地消失之快，仿佛从来没有到来过。
　　脚下仿佛浸在及膝的湖水间，那些沉积的沙石从我脚上滑过，突然间感到冰凉刺骨。觉得牵着童年的我，已经看见死亡。一些或深或浅对于人生的感悟，在缓慢向我张开的巨大的双翼，我甚至觉得那双翼张开，在颠覆我的世界，颠倒我的童年。所有纷纷扰扰，只剩下我们，还在颠颠倒倒。
　　我觉得我在探询生命的秘密，并为此觉得高尚无比。
　　我的右手，拉着我的死亡。
　　那里还是有着山坡，有着原野，有着土地。溪流绕过河堤，坑坑洼洼的土地。还是童年那恒古不变的场景。只是再听不见布谷鸟的尖声吟唱，甚至连沉鸣的乌鸦，也远远的打阳光底下飞过。繁花绿叶的丛林，现在枯叶横飞，以撑起巨大绿荫的枝头，现在什么都不在上面，只剩下挂在上面残喘的枯叶，稍稍阵风，便没有一丝眷恋的走了。没有雨水，没有正午耀眼的阳光，落日离沉没只差分毫，也有零碎的阳光从杂乱的丛林间伸出
　　投下零碎的影子。母亲不再坐在河堤上，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或许是走了，或许还在这里。沙石被卷进河堤，一下子就冲开了。
　　哦，那些硕大的黄花还在那儿，伸长了脖子，坚定地向着一点点滑落的阳光。它们在默默的朝拜间开满了山野。那片黄色，比深秋里暗淡的阳光更为耀眼，全然是一种野性，迸发出来。我记得我看过张悦然的一本《葵花走失在1890》，那朵梵高笔下的葵花，如同恋爱中的女人迷恋着自己的情人，直到1890。梵高去世，葵花也消失，放弃自己的存在——而我想梵高，那位疯狂的画家，是怎么样用自己神奇的笔画下那朵葵花呢。他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梵高走后的向日葵依旧是向日葵，向日葵走后的太阳依旧是太阳。我想那就是葵花的激情，为了爱人而存在，就像所有的葵花始终守侯着阳光。在那样静好的光阴里，不为人知地默默守候。我想那是葵花生命的意义。它们一定是为了太阳而生存的。因为望着太阳是它们的生命开始乃至终结。
　　还不只这些，那些墓碑也还在田野里，丝毫没有感受到岁月的流失。静止的石碑和耀眼鲜活的黄花间,仍然还有不知是来还是去的蝴蝶。蝴蝶的生命很短，但还是穿梭其中，“因为蝴蝶计算的不是月份，而是刹那，乃有充足的时间。”泰戈尔这样说。他的豁达平和，有着智者对茫茫世界中渺小自身的定位。而蝴蝶的定位。则是为了和烟花一般，为看着它的人而活。为了可以有最美丽的一刹，它们是这样的生物。刹那的繁华。这是它们看见的生命尽头。那些墓碑错落在鲜花乱草。冰冷沉默的石阶背后，当初的笑脸被僵硬地刻在上面，动也不动的守护最后的睡眠。我还是穿着白裙，望着那些墓碑微笑。
　　地面上留下了被阳光照射的班驳的乱影，我也不敢贸然前去，惊醒那些深深浅浅的睡颜。
　　上帝用自己独特的手法，造就了我们。生物，死物。所有一切的生生灭灭在千世百世的轮回间荡然无存。故事流过落日的叹息桥，只剩下诗人还在空空地唱咏叹调。出生，生长，死亡。最后堕入洪荒化为万物。脚下的土地年复一年，有再多的生物代替生物，而死物不停的增长。生命随历史的洪流，停留在那块安静的墓碑后面。后面还有和我一样的朦胧无知，青春年少。还有和我们一样的惶惶而老，花开花落。我看那些墓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微笑。像是在面对巨人，因为自身的渺小，反而微笑。母亲也在哪呢。是不是也在那一片墓碑之后呢。那些墓碑用暗淡的光，衬出了生命的过程。
　　我记得回答过一个问题。“如果可以选择，你愿意享受一千年的寂寞，还是一百年的繁华，或是为了享尽繁华而选择刹那，为了无穷生命，放弃繁华。”
　　《飞鸟集》第82首。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
　　我站在不知所谓的地方，牵着我的童年，微笑拉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