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文艺复兴以来文人诗客艺术家也热衷于歌颂赞美人的伟大,高扬人的尊严,但那种歌颂、赞美和张扬都是从人类中心主义出发的,带着某种虚浮骄妄的情绪,是无根蒂的。所以,在西方,人的祟高和卑微、伟大和渺小往往奇怪地缠夹在一起。
唯独中华文化特别是儒家对人性崇高伟大的肯定,是从道的、超越的层面出发。人性之所以伟大、崇高和尊严,是因为人有良知,良知与天道同善、同仁、同高、同大、同尊、同体!
拜倒在上帝的幻影面前的宗教人是肤浅粗陋的,为物欲所蔽的功利人,特别是利己主义、虚无主义乃至犬儒主义者更是委琐卑俗的,而彰明了良知的仁者,所言所行,自有盛大豪迈堂皇庄严气象,自然拥有“天地万物一体之仁”!
据《年谱》载:王阳明11岁时,有一次问塾师:“何为第一等事?”塾师曰:“惟读书登第耳。”他却怀疑说:“登第恐未为第一等事,或读书学圣贤耳。” 可见王阳明从小就立志为圣。他做到了。
圣境光明。王阳明诗曰:“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他最后遗言是“此心光明”。这种内在的光明,正是人性的光明,良知的光明。充满这种光明的生命,当然是最为伟大,最具尊严的。
有人认为,良知不可捉摸,太玄,不科学。的确,良知是不能用目前的科学去认证的,它不啻为广宇悠宙中的一种奇迹和神迹。可它又是与生俱来、人人皆具、无法否认的,它就在每一个人身上,“百姓日用而不知”罢了。《庄子》曰:“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见。”这是形容道体的(庄子这里的道着“有情”二字,与老子已略异,与儒家之道倒有些默契了,只是其“情”太淡,离仁道仍有距离),用来形容良知,也非常恰切。
人人自有光明在,看时不见暗昏昏。说玄也玄,说不玄则一点也不玄。对于仁者而言,它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实实在在地呈现着,没有任何神秘色彩。想起牟宗三在《我与熊十力先生》一文中的回忆∶
有一次冯友兰往访熊十力,熊十力最后提到∶“你说良知是个假定,这怎么可以说是个假定。良知是真真实实的,而且是个呈现,这须要直下自觉、直下肯定。”牟宗三评论说∶“良知是真实、是呈现,这在当时,是从所未闻的。这霹雳一声,直是振聋发聩,把人的觉悟提升到宋明儒者的层次。”
牟宗三一听熊师之言,如闻霹雳,振聋发聩,那是他已有修养基础,或属上根大智。换了时下一般浑浑噩噩的俗物,怕要反过来嘲笑熊师故弄玄虚哩。例如,多位名家看过《生命时时都在开花》、《豪华人生,豪华大道》等枭文后,或说文人夸张,或笑阿q精神。这些瓜子包子那里能领略老枭的境界。他们那里知道,开花也好,豪华也好,都是一种自性的芬芳、自心的富足和良知的彰明啊。有东海草堂联曰:
不淫不屈不移,养男儿浩气;
无惑无忧无惧,致儒者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