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S年代
现在回想起来,1994年是一个异常清晰的年代,黑白分明的一目了然,就像是操作系统中的DOS。背景是黑的,字符是白的。
那年我28,今年我……记不大清了,好像是25吧。
早上被楼下换废品男人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看看床头的万年历,9:42,顺手拿过眼药水,点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同样点上,闭上眼睛,眼球处传来的清凉与喉咙里的焦辣混合成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里呼了一声过瘾。静静的享受了一根烟的时间。然后起床,穿衣,上厕所,刷牙洗脸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在屋里四处寻找果腹的东西,令人惊喜的是找到了一瓶啤酒,还有昨天剩的一点粥。在阳台热粥的同时,伴着楼下老太太斥骂她孙子的声音,我已经定下了今天的去处。
就着稀粥,我喝啤酒。或者说就着酒,我喝粥也行。我喝粥喜欢用勺子,这点我的朋友没少笑话我,他们都是很夸张的举起碗呼噜呼噜的往嘴里倒,而我却极尽温柔的用勺子一勺一勺的把粥送进我的口中,主要是我喜欢勺子与手接触的那种金属质感,令我有种说不出的亢奋,就好像刚坐上马桶的感觉。我知道吃饭的时候不应该想到马桶,但我当时的想到的确实是那样,我觉得有必要如实的反映以上情况。喝完粥与啤酒,我饱的想吐,穿上外衣,走出了家门。
在路边我一眼就看到了那辆崭新的小公共汽车,想也没想,一个箭步窜上车,在卖票丫蛋冷冷的又带着渴望的目光中,我掏出一块钱。车上人很少,我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比温暖还温暖的阳光照下来,我很安静的看着外面的一切,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
等我醒的时候,发现车已经到了大西街一带,我要去立山的,怎么到了铁西,拍了拍脑袋,管它呢!反正没什么正事,就当是旅游了。下车后站在路边想了一会儿,想起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决定去看看他。他和我平时不太来往,是那种刻苦专研业务的人,上学时就是好学生,循规蹈矩,不越雷池一步,后来听说他把公家炒了,自己开了一家电脑公司,教打字兼编程,让我们同学全都大吃一惊。有一次在电话中他很热情的邀请我去看看,我就顺口答应了,没想到今天误打误撞到了他的门口。我已经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那间正午电脑公司。进了门,立刻迎上来一个带着眼镜长相很普通的女孩,不卑不亢的问我干什么,我说我是郑武的同学,今天路过,想看看他。她很仔细的打量了我两眼,我从这两眼中猜到了她是郑武的什么人,她告诉我,郑武在楼上,7楼,语气中有了一点热情,并叫过来一个丫蛋,叫她领我上去,并抱歉的说这里离不开人,不好意思了。我说没什么,我自己上去,不用人领,她说那哪行呀!我说都是同学就别客气了,她说那好吧。我就自己上了7楼,咣咣的敲门,约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门终于开了。我看到了那乱蓬蓬的头发下带着眼镜的脸,上去给了他一拳,笑着说你小子越来越像盖茨了,他也笑了,把我让进了屋。我一眼就看到了电脑桌上的红塔山,斜眼瞅了他两眼,说:“到底是当老板了,档次上来了,媳妇给买的吧!”他笑笑,递烟,都点上后说:“这房子和公司都是她家的,我是给她家打工,人很普通,但对我还行。”我说:“你小子有福气。”他看着我说:“你和夏夜怎么样了?”我脸一沉,他就不问了。气氛有些尴尬,他说:“你先坐坐,我手头上还有些活,一会就好,然后咱俩好好聊聊!”我说你忙,他坐回到电脑前,劈里啪啦的打了起来,我坐了一会,站起来,又坐下,翻了翻他的电脑书,又站了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不耐烦的我,打开了CD,音箱里传出了beyond的歌,我静静的听,一直让我不解的是香港那种充斥着商业味的社会怎么会产生黄家驹这样的异类,这个瘦小的身体里怎么会发出那种振聋发聩的声音来。正想着,听见他说:“知道吗?黄家驹死了。”我一怔。“怎么死了?”“听说是在日本彩排时摔死了。”我默然了许久,说人生自古谁无死,他说是呀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们相视无言。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以前的样子。”我说:“不变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变多变少而已。”他问:“你现在忙什么呢?”我说:“在一家软件公司打工,有活就在家干,到时候往公司一交,挣得不多,但很自由,这工作符合我的性格。”他点了点头,指着屏幕对我说:“你看!现在的windows把一切都简化了,哪像我们上学时还得背DOS命令,现在只要用鼠标轻轻一点,一切搞定。”我说那好,造福大众了。他说:“可我还是喜欢DOS,那种黑白分明,那种付出了才能收获,那种简单就象是我的生活。”我说:“你目前的生活状态已经很理想了,快接近传说中的共产主义了。”这时门开了,那个戴着眼镜的普通女孩拿着大包小裹走了进来。郑武站起来,对我说:“还没给你介绍吧,我女朋友任菲。”我说见过了,那女孩说:“我买了点现成的,在这吃一口吧!”我说我就是来看看,坐坐就走,他推了推眼镜,说:“吃完再走吧!你还和我这样吗?”我说这……这……那好吧!
从郑武家出来,我上了回站前的小客,发现车里有个女孩,手里拿着一本余光中的诗集,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其实她不拿余光中的书,我也会多看她几眼的,我这个人美色当前是决不会错过。看的机会的。那个女孩察觉到我看她,也看了我几眼,随即把目光移开了。我暗笑,以眼还眼的功力你还不行。车过了几站,那个女孩站了起来,看样子要下车。我抱着不看白不看,再不看就没机会看的想法狠狠的盯了她好多眼。她有些恼怒,恶狠狠的对着我运气,就在她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用小的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你那本书是盗版。”在她迷惑不解的神情中,我笑得很得意。
车再次启动,我注意到刚才那个女孩坐的座位上有一张火车票,赶忙喊卖票员,“刚才那个下车的掉东西了”,卖票员横了我一眼,说这里不能停车,我只得把头伸出窗外,看到了那个女孩。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我对她喊:“你掉车票了,在那儿等着,我一会回来给你。”那个女孩听到了,翻翻书,看样子着急了,车又往前开了一段,遇上了塞车,我也顾不得许多,自己拉开车门跳了下来,一路小跑的往回来,身后传来了司机与卖票员的骂声。
我气喘吁吁的跑到那里时,女孩气定神闲亭亭玉立的站着,我一看就没了好气,阴阳怪气的说你可真稳当呀,一点也不着急,女孩笑着说累坏了吧,你不是说让我在这儿等着吗。我说你怎么就那么相信我。女孩说上车后你先看的是我手里的书,然后看的我,别人都是只看我,眼里根本没有书。我暗骂一声,靠,你观察的还挺仔细,在车上一付目不斜视的淑女样子,原来是装的。女孩说所以我想你不会骗我。我说,对,我日行一善,是鼎鼎有名的大善人。女孩咯咯的笑,很有种春风的味道,我差点没看呆了,心想赶紧走吧,把票递给她,说拿好了,可别再丢了。女孩说我怎么谢你呀,还有我这本书是从新华书店买的,不会是盗版呀。我说谢倒不用了,至于这本书是不是盗版的,我也不太清楚,刚才是逗你玩呢。女孩说不管是不是你逗我玩该谢的一定要谢,不然我心里不踏实。我说那你从从这里跑到我刚才下车的地方吧,就算谢我了。女孩又抿着嘴儿乐。我说就这样了,转身就走,女孩追了上来,说我请你吃饭吧。我说那好,可我刚吃完,就不再吃了。女孩想了想,掏出一张纸,在纸上写了些什么,递给我说这是我的名字和传呼机号码,饿了传我,我这人知恩必报的。我接过看了一眼,萧笑,586142。我说怪不得你那么爱笑,原来叫笑笑。萧笑又笑了,然后迟疑了一下问,你的呼机号码能告诉我吗,我刚想说,突然间想到了夏夜,心中一痛,说不用了,我传你吧。萧笑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说好吧,转身走了。我看她走远了,把纸条扔了。
回到家,把身体往床上一放,决定睡觉。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也难怪,我现在一天饱食而终日,除了吃就是睡,现在可好,一直睡到失眠。起身,打开电脑,决定把前几天未完的工作完成。敲了几行程序,就有些心烦意乱了,这该死的vb,vc,vfr,一个个比赛似的推陈出新,不由得想起郑武的话,是呀,DOS下的语言虽然有些麻烦,但麻烦的有秩序,麻烦的简单明了,不像那些v打头的语言,看着那一坨坨打开的窗口,什么兴趣都没了。唉!叹气是叹气,活还得接着干,好在没有多少了。
就在我埋头苦干的时候,call机响了,我拿过来一看,是我家附近的号码,抓起电话回,电话里传出的只有沉默,我马上就猜出来是谁了,说你说话吧,那头传来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我在你家楼下,你下一趟楼。”顿时厌烦的情绪蔓延到全身,我不耐烦的问:“有事吗?我正忙着呢。”她说,有,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我没办法了,说那你等着。磨磨蹭噌下了楼,一眼就看到她。觉得有些惊异,平时她见我总是显得很胆怯,畏首畏尾的,今天却有点不一样。她见我下楼,便走了过来,递给我一个报纸包的包,然后对我说:“我就要走了,不回来了,以后不会有人缠你了,你可以解脱了。”虽然这些话是我一直想听到了。但是她真正说了,我却莫名其妙的有些失落,甚至莫名其妙的有些后悔,甚至莫名其妙的不敢看她的眼睛,喃喃的说了声对不起。她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我发现了一丝轻蔑,这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因为我从中看到了一个卑鄙的流氓。她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是两个人的事,都有责任。说完,走了。
我站在原地发了半天呆,怎么上的楼都不知道。把她给我的报纸包打开,惊呆了。一本用白纸订成的书,是vb数据库的开发指南,她翻译成中文了,记得那次在图书馆,我开玩笑的对她说等我把这本书里的英文啃下来,这个软件就成文物了,没想到她……原书有四百多页呢!我一下子倒在了床上,眼泪一颗颗涌出了眼眶,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像她那么爱我的人了,我终于得偿所愿的离开了了她,虽然这之前我一直盼望这一天的到来,曾经我一见她就烦,恨不得早点甩掉她,可这一时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我竟然哭了。是被这本书感动了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把书翻到最后一页,我知道她一定会写点什么的(她有个习惯在书的最后一页写下她的感想),果然,那页写着:就这样结束。
两年来的时光,初见,相识,甜蜜,争吵,厌烦,分手像过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一幕幕重演,往事如水,潮来潮去。
夏夜不爱说话,但是爱听我说话,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乖乖的听。
夏夜不敢和我对视,有时我们的眼光相遇,她就急忙忙的避开。
夏夜勤快,每次到我这儿,都把所有能洗的洗了,能擦的擦了,所以我的房间总是窗明几净,床上的被褥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夏夜喜欢给我洗头,一有空,就让我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用她不知从哪儿买的廉价洗发水很细心的抹在我头发上,同样很细心的将头发揉来揉去,虽然很细心,但泡沫总能流到我脖梗里。这时她就会用她满是泡沫的双手把流到脖梗里的泡沫抹去。我很喜欢她给我洗头。夏夜还喜欢在我身上做实验,每次买到大减价的化妆品都要让它们在我脸上光彩一番,然后她才敢放心的使用。
偶尔,夏夜还会很笨拙的给我做菜做饭,但对于她这方面的才能我实在不敢恭维,她做饭的结果通常是垃圾袋分量明显增加。她也会耍些小聪明,等我开房门进来后,献宝似的端出一盘菜,逼着我尝,其实不用尝,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是楼下家庭快餐的杰作,但我还是装模做样的吃两口,然后问她:“多钱?”
夏夜喜欢我抱着她,但如果我不抱她的话,她就会找各种借口来抱我,在背后抱着我的腰,用她的脸摩擦我的背部。
夏夜不白,正确点说是很黑,我和她不穿衣服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就会叹气,她在没有我白这个事实面前愁眉不展。为了安慰她,我通常会抚摸她非常柔软的部位,比柔软还柔软的部位。在我的抚摸下,她很快的会忘记一切。
也许是她还小的原因,她认为这世界上只有我这一个男人会做那种事,并因为我会做那种事而对我死心塌地。
尽管这样,我还是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离开她。也因为我不止一次的想要离开她,也就不只一次的伤害了她,深深的伤害。
在我终于成功的现在,我丝毫感觉不到高兴。脑海中闪现着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一个很久以前做的梦,一束悄然而至的光,一棵在风中摇摇摆摆的草,一块冰冷的石头,一只在空中飞舞的蓝色蝴蝶,甚至……一滴眼泪。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响起,我迷迷糊糊的拿起话筒,“是我”,我知道是峰,夏夜的同学,我的铁姐们,说起来,她还是我们的间接介绍人。她很平静的说:“我都知道了,夏夜刚才给我打了电话。”我没说话,她又说:“分手了也好,你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吗。”话里带着明显的嘲讽,我有些生气,对着电话喊,“是,我一直盼着这一天,现在我太高兴了,太开心了,为我祝福吧!”这回轮到她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知道你不爱她了,但你做的实在太逼了,你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吗?你知道她是怎么对你的吗,为了你的那本什么工具书,她多少个晚上没睡觉。”我粗暴的打断她,“行了,你别说了。”她停了停,说:“我可能要走了,上海那边的工作已经有了答复,这两天就走了。”我说好,放下电话。上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
我爱这床,是它给了我无穷的快乐,也是它把我的痛苦带走,没有它我会疯的,如果需要,我会对它下跪。
这两天我把手头上的活干完,挣了一点钱,然后就一头扎进了生活里,咖啡是早餐,啤酒是晚餐,烟是调味品的生活里。直到峰告诉我她今天晚上的火车,去上海,我才恍惚的记起好像有这么回事,问了时间,告诉她我去送她。这时狐狸的电话打了进来,狐狸是我认识不长时间的哥们,在社会上闯荡多年,颇有点风尘男子的味道。他和我讲过,他曾经混的最惨的时候,在鞍山大厦一楼左拐发廊后面的厕所里住过一个星期,当时我和他激烈的争论关于一楼有没有厕所的问题,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他兴奋的告诉我他有一个绝妙的提议,吃烧烤,看我是否能够赞助,我说,靠,这也算绝妙提议。他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说拿钱可以,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他尖着嗓子说,人家想你了嘛。我说,我再靠,下贱,不过我喜欢,通过。问了他时间,地点,今晚7点,鞍山大厦下见。正好我送完峰可以借这个机会减轻一下离别的伤感,又问他还有谁,他就报了几个名字(去的自己知道,就不用我说了吧),我说好。
到了时间,我去了火车站,没看到峰,知道她还没来,就站在门口等。过了两三分钟,她来了,看见我说你怎么来的比我还早呢。我说我想让你早点走呗。她笑着打我,看看快剪票了,我拿起她的包随着人流进了站台,一番拚杀,把她送上了车,我在外边看着她,她在外边看着我,说话也听不见,有些尴尬,我便四处张望,天哪!我看到上回在小客上丢车票那个女孩,就离我不远,我赶紧转过身,拼命的和峰招手,把她感动个够呛。车开了,我刚想走,后面有人拍我的肩膀,我慢慢的转过身,说,hi,真巧。她说是呀,真巧。我说我送朋友,她说我送老爸,这还要感谢你呢,就是你那天捡到的火车票。我说哪里哪里,是伯父有福气。她又咯咯的笑,说你怎么不找我呢,难道你一直不饿,我说这几天我比较忙。她说那好,就今天吧。我说不行,我和人已经约好了,对不起,886。我潇洒的拍了拍屁股,想走,心中一沉,脸色一变,我的钱包没了,不知道是哪位神偷取走了,怎么办?已经答应狐狸了,回家拿钱肯定是来不及了。她看出了我有点不对劲,问我怎么了,我看了看她,说我的钱包丢了,可我还有点事,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一定还你。她说好呀,不过你怎么还呀。我说你上次不是告诉我call机号了吗,我给弄丢了,你再给我写一个,我明天一定传你。她笑呵呵的说如果你不传我,我怎么办,不行,你得把你的call机号给我。没办法,我把我的号码告诉了她,她默记了一遍,从手袋里拿出钱给我,我看到她的手袋里那本余光中的书还在。然后,她又拿出了一张纸,把她的号码写了上去,撕开后把纸笔递给我,说把你的号码和名字写上,没办法,写就写吧。她接过来看,我心里想,这丫头,也太鬼了,怕我骗她,居然能想出这种办法。她印证完毕,觉得前后相符,满意的把纸放进了手袋,然后把她的号码递给了我,说这回可别弄丢了。我说放心,咱们走吧。我们并肩往外走,她很随意的问你要钱干吗呀。我说和朋友吃烧烤,她突然站住了,笑眯眯的说,我能去吗?然后很有诚意的看着我。借人家的手短,在她的一再要求下,我只好同意。
从火车站出来,直奔鞍山大厦而来。
狐狸早就在那儿等我了,这家伙眼尖,一眼就看到我身后的萧笑。我看到他的瞳孔与嘴同时放大,就上去给了他一拳,搂过他小声的说别误会了,刚认识的,非要来,没办法。狐狸看看我,说夏夜呢?我说我和她分手了,他哦了一声,然后说那你也太快了,我知道说什么这家伙也不会信的,索性不说。萧笑看着我们说,你们说什么呢?狐狸转过来,双手举起,左右摆动,口中大声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萧笑抿嘴笑。我对狐狸说,我想听听你是怎样把吃烧烤变成绝妙的,狐狸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迈了两步,说:“我要让你在今晚吃到你一生当中最难忘的烧烤。”他指着鞍山大厦,“今晚我们就在这曾经一度是鞍山形象的--鞍山大厦的顶楼天台上吃烧烤,怎么样?不要用那种崇拜的目光仰视我,我会骄傲的。”我往前迈了两步,握住他的手,激动的说,老哥,我太崇拜你了。他忙不迭的松开手,说,我吐。我说正好,你吐吧,一会可以多吃些。他伸出手来对我说,钱,我掏出钱递给他。他把我们领到了八楼的一个房间,说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准备。我进了门,萧笑跟在我后面,原来那几个家伙早就到了,正打扑克呢,见我来了,便纷纷起身,极尽虚伪的打招呼,握手,然后不住的打量萧笑。我们就在这屋里闲扯。不长时间,电话响了,一个人接了,对我们说,狐狸让我们上去。大家鱼贯而出,坐电梯,爬梯子,到了顶楼天台。狐狸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炉子,肉……(反正就是那点玩意),唯一特别点的是有一个汽水瓶子,狐狸解释说楼上风大,弄点汽油好点火。大家便夸他心细。闲话少说,我们就在这吃上喝上了。
脚下是华灯霓彩,车流滚滚,大家喝着酒,说着一些肝胆相照的话。我突然感觉有些厌烦,就向萧笑要了那本余光中的书看,不理他们了。看着看着,突然间感觉到脖子凉溲溲的,一摸是水,抬头一看,下雪了。狐狸夸张的说,这时候怎么会下雪呢,莫非有冤情,大家就笑,笑后无言。其中有一个丫头片子说我提议,我们每个人出个节目,念诗,唱歌,反正什么都行。大家说,好,那就你先来吧。丫头说那我就先扔块砖头吧。起身跳了一个舞,我爱北京天安门。于是,一个接一个的表演下去了。轮到萧笑了,她看了我一眼,站起来,说,我给大家唱个歌吧,便曼声唱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颗流成热泪你知不知道忘记一个人的滋味就像欣赏一种残酷的美然后用越来越小的声音让自己学会坚强面对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寂寞是因为思念谁
我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想起了夏夜的那个眼神。我把余光中的书打开,翻倒了乡愁那页,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撕下,把这张纸卷成卷,塞进那个汽油瓶子中,然后取出点着,扔进了雪里。伴着萧笑的歌声,大声的背着:小时候,乡愁是……
那团纸在雪中翻滚着,燃烧着,好像雪也燃烧出了奇迹的火焰。
就在这黑夜之下,华灯之上,风雪中,歌,诗,酒,相思,乡愁……都伴着这白雪在烧。
既然人生就是在雪中取火,为何要躲开这到头来总是躲不掉的风刀霜剑?风刀霜剑,吹皱了山色,催老了山光。空间自有情。空闲自抬情。梦回乍醒,人生不过是一个盹。
谁能在风雪里不风不雪?
歌停了,诗停了,我看到每个人的眼中都有泪花,而我已经泪流满面了。大家就在这风雪中沉默,流泪……
那年那月远去了,我们都喝醉了……
后来好像是狐狸和萧笑把我搀到了楼下,在那儿我看到了一个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左拥右抱着两个浓妆的女子,其中一个贴着男人的脸,娇声说:“还是觉得你最好。”我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