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风驱散了星星点点的雾霭,霓虹的光晕轮回了一个世纪,晃了眼,迷醉了心,一个人漫无目的的闲逛着,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江边,听着江涛激腾的声音,心竟然奇异般的平静了下来。
我是有恐高症和畏水症的,以往看到江流如此浩汤,总是会感到眩晕和发自内心的恐惧,然而现在,却莫名的感到心安,或许不是世界变了,是人心变了,时间走了,人心变了。
不知从何时起,莫名有了一股厌世的感觉,讨厌这个世界,痛恨命运用无形的手捉弄着我,将我整个人生生擒住摁进水底,让我在水中滞稠着呼吸,难掩的酸涩疼痛,在水中张牙舞爪般生长。
绚烂的招牌,远远可见门内,一个女人褪下半个肩膀的衣服,酥胸半裸,近了,看清那个招牌,牌匾点缀着彩色小灯泡,藏青色的纹络,墙上贴着一张张泛旧的广告。
这是一家刺青店,女人正在接受店员的铭刻,死死咬住咬唇闭着眼,一枚枚钢针缓缓刺入莹白的肌肤,随着钢针上的特殊药水,与皮肤接触后升起屡屡蒸汽。霎时间,所有思绪如潮水般涌来,记忆的闸门突然松开,一年前的冰冰,也是咬牙刻下那一个图案。
我陪着她,她紧紧捏住我的手,十六岁的女孩,忍着苦楚愣是挤不出半点眼泪。半耷拉的衣领,胸口正上方,一个十字架,十字架上缠络着的锁链,一针又一针,全都刻在了心底最深处的柔软,她说,她要做一个坚强的女人。
冰冰说过的很多话,我都开始渐渐遗忘,不是我随时间淡忘她,而是那些回忆太过酸涩,我不愿想起她,真的不愿,无论是对死去的她,还是至今残喘苟活的我,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我知道,她的死亡是一种解脱,但我更知道,她一定是含恨而终的。有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很深刻,她说,我要报复所有伤害过我的男人,报复,所有。
她恨,但在爱的面前她无能为力。她恨,但又不知不觉陷入爱的牢笼。她恨,却为了卑微的爱万劫不复。她恨,却因为自欺欺人的,再也回不了头,再也没有了希望,再也没有了,生的希冀,死亡,成了她最终的归宿。
至死,她都没能完成那个夙愿,她死了,解脱了,离开了这个压抑的现实社会,天堂静好。然而,那个粼,她深爱的男子,那个威,逼死她的男子,还有那一个个在她命运上践踏过去的男人,那一个个丑陋自私的男人,她一个也没来得及报复,还没来得及报复,便已经遭到了现实的报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命运说她是一个罪人,她只能服从命运的轨迹,用短暂的一生和死亡的一刻救赎内心。
可是,扪心自问,她有罪,是谁给予的,是命运和现实。这世上没有那么多贝多芬,没有那么多扼住命运咽喉的伟人,一个卑微平凡的女子,一个为爱与世长辞的女子,一个让我回忆她都会感觉呼吸滞涩的女子。
终究,在最灿烂最唯美的夏末初秋,静静离开了,她的家人,一个也没出现。她的家人,明明完好,却缺席她的葬礼,只因为,她是放羊的星星,被放养的弃子。
眼前灯光晕染,回忆和现实的接轨,似曾相识的一幕,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的冰冰,残缺的身心,倔犟的灵魂。我开始模糊了双眼,涌起的热流,那是眼泪么?
我销讥地低笑,不是说绝望到了骨髓里,便不会再有眼泪这种象征懦弱的东西么?原来我的心还是不够硬,还是,不够冷然。
随遇而安,不去抵触绝望的侵袭,也不去抵触刺眼的阳光灼伤双眼。放逐自我,一种几欲疯狂地快感,叫做,堕落。渐渐灰暗的心灵一隅,渐渐腐蚀地天真旖旎。
“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一位女服务员彬彬有礼的对我笑。
我闻言回过神,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嘴中吐出两个字:“刺青。”
服务员带着浅浅地笑意迎了过来,“请问您要刺什么样的图案?”
我微蹙眉,本想将冰冰刺下的图案描述出来,却终究放弃了,不是我记不起来,而是不愿破坏,这是我们俩合起来设计的,一笔一划没有人记得比我和她更清楚了,然而,这也是专属于她的。她说,十字架锁心,铁链困心,我想最适合我的,就是冷心,心冷了,就不会受伤害了。
我站起身,来到电脑前。我是个很没主见也很犹豫的女人,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让我做选择,我通常会瞻前顾后思考上几十分钟。
正当我不知道该刺些什么的时候,手机响了,然而却只响了一声便沉寂了,一个‘未接来电’静静躺着,我手指微动,调开。是个陌生号码,尾数是1314。
我笑了笑,这尾数,够拽,忽而又想起了顾卿彦,那时初二,我们正在热恋,他从身后搂着我,在我耳边低喃:“以后有机会一定弄个尾数1314的号玩玩,第一个打给你。”
他是个比较内敛的男人吧,很少说情话,对于我也仅仅就那么几回,所以我常说,回忆少得可怜。
自我嘲弄了一番,他怎么可能还会联系我,浅浠羽,你别做梦了。
至此,我浑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