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淼从别人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眼睛,再从自己的眼睛看到别人的瞳孔时,一股寒气缓缓从她脚上升起,她有种有人在背后监视她嘲笑她的感觉。林淼故作镇定,快速转身一看,后面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笑。自己太过于敏感了。
林淼,四川音乐学院舞蹈系学生,从小习舞,天分一般,全靠苦练。是一个内向,对舞蹈执着,浑然不觉这种执着变了质的女生。在刚刚进入这个学院的时候林淼就没有过什么好人缘,内向禁锢了她交友扩展人脉的脚步,很多人对于她显得是一片空白和茫然,对她的评价也就寥寥几字:舞挺不错。人挺漂亮。自闭。严肃。林淼晓得这一切的评价,她摇头,其实她是想要交朋友的,但是自我让她迷失了如何交朋友的途径,她不晓得如何主动和别人说话,不晓得什么时候应该微笑,不晓得什么时候应该点头去迎合别人。当她看到学院里成群结队的人时会低下头,快速地从他们一对对身边擦过。
——林淼,你要明白,你不需要朋友。分道扬镳和背叛不是你可以忍受的。
林淼原本并不是这样子的,她尽管内向但是会有一两个较好的朋友,当看到生人时会腼腆的笑,会努力地跳舞因为自己心中小小的梦想,对人温和且有礼。但是这些情况都在有一天全然改变。林淼失去了笑容,变得敏感而又尖锐,她不再是那个温和的女生,她常常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背后注视着自己,或许可以说是监视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人不舒服极了,她开始易怒且不喜说话,以前要好的因为她突然的转变感到诧异,当最后一个知心的好友离开的时候,她对林淼恶狠狠地说:“林淼,你变了!你真让我感到恶心!”林淼听到了这句话,笑盈盈地抓起桌上一个玻璃杯砸了过去,然后同样以恶狠狠的口气道:“那你可以滚呀。”
我和林淼认识不久,当然是我先搭讪的,林淼起初并不理睬我,因为跳舞,所以她的身子板笔直地挺着,眼睛平视,给人一种高傲的感觉。我如同跟屁虫一样跟在她的身后,林淼即使变了脾气,但是容貌还是不变的,漂亮的女生哪个男生不热爱。后来她说:“我对你没有多大的兴趣,别缠着我了,你去追随别人比较有希望的。”我“嘁”了一声:“她们没有你好玩。”我很老实地说出了我死缠烂打的原因,林淼当时给我的感觉如同一团谜,我对这个谜充满了极大的兴趣并且想要去解开它。她瞪我一眼:“你倒是坦白的紧。可惜的是我并没有这个兴趣让你玩。”我笑嘻嘻地忽略后半句话说了一句“多谢夸奖”然后接着我的死皮赖脸。终于,林淼松口了,她告诉我挺多事情,当她描述那些事情的时候,语气平静如常,眼睛里一片淡然,她对我说:“孙齐你不知道啊,当初那个知心好友对我说我变了,说我让她感到恶心,我就怒了,可是我笑盈盈地丢了一个杯子砸她然后让她滚,我感觉她就是那个一直在监视我的人,我不能让这样一个人闯入我的生活。她太过于危险。”我问:“那她走了之后你有感觉安全感一点?”她低头:“刚开始那几天有,但是后来又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我嗤笑。
我和林淼逐渐成了学院里的一对“情侣”,笑,我清楚的明白我和林淼之间只是纯粹倾听者和倾诉者的关系,恰巧我和林淼不是特别在意这种流言的人,非常默契地沉默了,可是那一群吃饱了撑着的还以为我们是默认,什么思想啊这是。时常会有人过来拍一下肩说:“哟,孙齐你不错嘛,竟然把林淼给收了。兄弟,好好干啊!”我挥一挥手表示不在意,那人唏嘘走开。我想了想,有两天没有找林淼了,不晓得她怎么样,后来我决定去舞蹈室看看。林淼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舞蹈上面,我感觉她对于舞蹈的感觉已经变调了。从前她因为喜爱舞蹈想要拥有自己一个小小的舞台才会拼命练习跳舞,但是现在,说实在,我并不了解她,虽然她会断断续续告诉我一点消息,我却可以感觉到,她对我还是有所隐瞒,至于原因我也不晓得,不过我同时也认可“距离产生美”这个概念,也对这个没有什么在意。想着便来到了舞蹈室,果然,她在练舞。我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专注的姿态,心头涌起一股小小的感动。林淼在专注跳舞的时候是最美的。很快她就看到了我,停止了一切动作,向我走来,阳光正正地向我射来,我微微眯眼,却突然发现她的步伐有那么一些慌乱和无措,她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往我反方向的地方跑去,我一愣赶紧追上去抓住她:“干什么呢?怎么突然跑了啊!”林淼的手被我扯着,疼痛感蔓延开来,她的目光中透着恐惧:“它在看着我!它正在看着我!……”我努力地安稳着她的身体,想要稳住她的情绪,可是林淼却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挣扎:“放开我!你看!它在监视我呢!它不放过我,它一直在监视我!”“林淼!林淼!你放心!没有东西在看着你,没有奇怪的东西,你放心,你放心!”“不!你们都看不到!只有我才能看到它!该死的东西!”林淼的手臂很快被我和她自己弄出了手指淤青,但是她丝毫没有放松挣扎,反而愈演愈烈,我的眉头越来越皱,越来越紧,最终忍不住一个甩手。瞬间的清脆响声让我们都楞了,我不禁松开了禁锢住她的手,然后担忧地看着她。
林淼呆了片刻,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眼神木然,怔怔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掠过一抹绝望,最终凄厉地尖叫:“啊——”。我又上前想要按住她,结果还没有碰到她身体的时候被她仓皇地逃离开来,她一边奔跑一边尖锐地嘶叫:“你是和它同伙的!你是和它同伙的!”我扑了个空,因为惯性撞到在地面上,随后马上起来,朝着林淼冲出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没有人知道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非常莫名其妙地看着类似于闹剧的一个场景:林淼慌乱地从楼里跑出来,紧跟在她身后的孙齐有些狼狈地叫着她,林淼神色苍茫,一边奔跑一边频频回头看后面,看到孙齐的时候总会尖叫一声,然后奋力加快速度逃离。我感觉有些无力了,我跑不动了,当我感到脚酸停下来弯腰休息的时候林淼回过头来看了看我,见我停下,她便如同失去了支撑一般,颓唐地倒在了地上。我趁机挺起身子走到她面前,以怜惜的目光看着她,我知道现在在我们的周围有很多人正在看着好戏,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先要安抚好她的情绪才能将她带走。
——林淼,我不会让任何人事物伤害你的。
——你骗人。你们都是一伙的,会害人的脏东西。你来我身边就想要害我。
我抱着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然后将她扶到了音乐室。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只是一个人自说自话:“呸,你们别想监视我!别想监视我……”我看了她一眼,然后去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她冰凉的手中。她捧着杯子,杯中袅袅升起的雾气扑着她的脸,她逐渐地不再那样浑身颤抖。我看着她一口一口轻轻啜着水,小心翼翼地想要走近她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却安静地盯着杯中的开水,诡异地泛起了笑容:“你在里面呀,你还想要继续监视我呀。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我要一口气地喝掉你,哈哈。你再也不能监视我了!你这个脏东西,你个混蛋!”说着便举起杯子想要一口气将开水灌进自己的肚子里,就在杯子快要碰到嘴唇的时候,我冲上去把杯子给夺了下来摔在了地上,水撒了一地,干冷的地面上瞬间上升一股雾气。林淼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动作,然后放声尖叫,逃窜到一个角落里。我的手被开水溅出了一些红印子,硬生生发疼,我庆幸自己手脚够快,如果这些开水就这么一下子被灌入她的嘴里,我无法想象她的喉咙将会灼烧成什么样子。我看着缩成一团的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打开身旁的播放器,一首纯音乐缓缓流淌出来,是《dance to the death》。向死亡致舞。林淼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她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听着音乐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手脚有些轻微的移动,我明白,她是想要跳舞了。
——林淼,跳吧。为这个音乐创造一个舞蹈吧。脏东西已经不见了。
我欣赏着她情不自禁的舞姿,有种心酸的感觉,眼睛在这一刻变得涨涨的,似乎只要一闭眼马上就有液体掉落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孙齐啊孙齐,你跟着林淼那么久,一直都不嫌累吗?我望着眼前这个崩溃的女生,第一次出现了迷惑。林淼啊林淼,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打击让你这样崩溃且不愿面对?
一周后。
一个中年妇女突然找到了学校,口口声声要林淼偿命。也就是在那一天,我晓得林淼所有的秘密。林淼的脸色刷白,她的沉默让妇女的气势高涨,妇女推搡着她,眉眼间具是厌恶仇恨的色彩。
原来林淼家中并不富裕,为了供林淼上学已经花了大半的积蓄,迫不得已之下,林淼的父亲外出打工,每个月将1000元钱打在银行卡上,留几百元给自己作生活费用。那天林淼刚从银行取钱回来,路过一条巷子口,遭到了打劫,打劫的人正是那个中年妇女的儿子,他拿着一把刀,对着林淼,有些气势不足:“快!把所有的钱都叫出来!”林淼看见刀就害怕了,她下意识地摸着口袋里的一千元钱,这钱怎么也不能交出去,她实在太需要这笔钱了,她明白。打劫的见林淼迟迟不动手,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后便上前企图抢钱。那天太阳即将落上,云翳覆盖着整片天空。林淼死命保护着一千元钱,在与抢劫者撕斗的过程中,不小心将那把刀刺入抢劫者的胸膛。看见抢劫者痛苦倒地的模样,林淼吓坏了,抢劫者捂着刀看着她,无助地说:“救我……”他的求生意志是那样的强烈,可是林淼什么都不知道,她盯着那人流血的胸膛,鲜红艳丽的血液刺激着她的神经,血在流出的过程中泛起一粒粒的小泡泡,在夕阳的照射下诡异地如同红色的小眼睛,林淼恐惧极了,她什么也不管,丢下那人匆忙地跑了。此后,林淼就开始多疑,她时常会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监视她,人多讨论的时候她更会觉得他们已经知道了她“杀人”的事情,她暴躁易怒,她认为所有人都想加害她!她把这一切的过错全都推到了没钱身上,她想要努力地跳舞,当一个舞者,在舞坛上占有一席之地。她不再是因为热爱跳舞而跳舞,而是为了摆脱困扰而跳舞。这样的人,往往是可悲的。
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了,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林淼不见了!我急忙去找她,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她了。我想告诉她一件很让人欣喜的事情,其实那天的抢劫者并没有死,但是却因为治病欠下了一大笔的医药费,他母亲根据儿子的描述找了半天却意外从一个亲戚口中得知林淼在这所学院里面上学,所以赶来学校向林淼要索赔。但是却因为可是她却从此在学院里消失了一样。妇女看林淼不见了,也只好恨恨作罢。
半年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情,我却还是会常常想起来,我想念林淼,这个倔强的女子。在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号码是陌生的,但是电话里的声音却让我熟悉激动,女子疲倦的声音淡淡传来:“孙齐,来那天的音乐室一趟。我想见你一面。”
我匆匆忙忙地放下电话,去了音乐室。刚到音乐室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记忆中熟悉的旋律。是《dance to the death》。我透过门缝观看里面的情况,就这样,我见到了半年未见的林淼。她正随着音乐起舞,舞姿还是那样的优美好看。我推门而入。她的舞蹈戛然而止,正对着我,笑了。倾国倾城。
随后她接着翩翩起舞,我却有种生命走到尽头的错觉。音乐在不断地循环播放,她的脚似乎不知疲倦,脚尖随着节奏一次次的点地,她无声地用唇语和我说话。
——你过来呀。
——好,我过来了。
我一下子如同着了魔一样,坚定地走过去和她一起舞蹈,那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夕阳照射下,我们俩一起看见空气中有一双眼睛悄悄看着我们,相视一笑。
——你在哪里呀?我为什么找不到你呀?
——我在这里呀。
隔日清晨,音乐学院外警笛鸣起,林淼和孙齐共同消失于这个世界上。他们死了。
另附臆想症:由不同病因(生物学、心理学和社会环境因素)作用于大脑,破坏了大脑在一定范围内相对稳定的功能状态,导致认识、情感、意志行为等精神活动出现异常,异常的严重程度及持续时间均超出了正常精神活动波动的范围,因而或多或少损害了患者的生物及社会功能的 一组疾病。其症状之一便是性格改变:如原来热情合群的人变得对人冷淡,与人疏远、孤僻不合群,寡言少语,好独处,躲避亲友并怀敌意,生活懒散,不守纪律。或原来很有教养的人变得出言不逊,好发脾气,对人无礼貌。
用于暗地征文,仅发暗地和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