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今年七月特别热,随便一嗅都有那种塑料烧焦的气味。
市中心有一个金色大厅,平时都是不开放的,只有什么特别的大型活动的时候才会开放,而且一旦开放了就一定会弄得很隆重。从小到大我都是一直在这个城市生活,也仅仅看过两次大厅开放,一次是八岁那年老外来这奏交响曲,还有一次就是零八奥运会的时候。那时金色大厅用来专门展览火炬。遗憾的是这两次人都很多,我都没有挤得上。
七月一号,今天我却轻轻松松的就坐在了贵宾席里,穿着我妈老早就买了也一直舍不得穿的黑色的格子裙,还有皮鞋。而且我恰好坐在正中央的位置,旁边都是一些西装革履的,正正经经的大人,人手一本册子。他们就那样笔直的坐着,我也不敢和他们说话,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嗯,那味道像医院的消毒水。
老远看见姐走过来,穿着白色的裙子,脸上只是涂了一点淡淡的口红,眼影也没有化。我从座位上弹跳起来,跟老姐挥手。但动作太大,那些大人纷纷一个白眼。
“老姐你真好看。”我笑嘻嘻的说。
姐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乖乖的呆在这儿,啊。不要随便乱动。”
她说“啊”的时候总是轻轻的,又带一点点征求的语气,我听了总是觉得心里特别舒服。
其实姐今天是来参加唱歌比赛的,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样帮我弄到贵宾席的票,但坐在这个一票难求的大厅里,还是这么前的位置,我很受用。
比赛完了以后,姐和她的搭档林潜一起来找我。
姐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盈盈的笑着,问林潜,“林潜你猜她是谁?”
“你妹。”林潜说。
乍一听好像是在骂人。
我比我姐小一个头加一个脖子,林潜比我姐高一个头加一个脖子,所以我看林潜的时候就要仰着头,而且嘴巴还是张着的,我姐说我那个样子显得我很吃惊的样子。我坦白,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想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妈妈啊,这个人好高啊。
林潜和我姐都是一个学校的,两个人的乐感都特别强,就走在了一起。
我也不知道我对林潜是什么感觉,整体来说就是一个很干净的男生,不算特别的帅,不是很优秀。所以他的形象也就一般吧。但我对我姐的感觉就是十全十美,她是一个特别完美的人。所以我认为配得上我姐的人,也一定要一个非常完美的人。
我一直这样认为。
姐从小就会唱歌,据说我刚出生时,特别能闹腾,天天哭,不吃也不喝,只有姐在我旁边哼歌,我才会安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是真的相信。
那年姐才五岁。
“林潜,你说这个比赛我们可能拿到冠军吗?说实话,我看那些评委都感觉心里毛毛的,声音好像都有些发抖,会不会很糟糕啊?”姐一脸担心。
林潜抬了一下眉毛,“于越你怕什么?”于越是我姐的真名。
姐看了林潜一眼说,“就算我们可能入围了,但我妈和我爸好像并不赞同我唱歌,好像怕我耽误学业……唉我不是学习的料嘛。”
“那你说你姐唱歌好听不好听?”林潜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期待着看着我。
我不看他,看姐,“好听。”林潜早就知道我是她妹一定会这样说,然后嘿嘿的笑了,像一个小孩得到糖果一样得意,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姐和林潜终于还是入了围,我知道这个比赛要是拿到冠军,是可以和知名公司签约的。姐已经快十八岁,是一个可以自己去闯一闯的年龄。恰好有林潜这个要荡一荡的少年,于是他们便“狼狈为奸”,白天逃课练歌,晚上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背着干干净净的双肩书包,然后把课也翘的一干二净。
这些事妈和爸都是知道的,而且总是百般阻挠,虽然总是失败,劝说也没用,但一旦有机会,还是会说,甚至会打,用尽一切办法。最严重的一次就是爸妈边哭边打,姐也在哭,甚至都分不清楚哪边是正义哪边是邪恶,我躲在门缝里面看的。那次姐嗓子哭坏了,要死要活的,爸妈魂都快飞了,到头来还要给姐补嗓子。
但爸妈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让姐将唱歌这种痴人说梦的梦想放弃了,想要在唱歌这条路上成功的人不计千万,实在太拥挤。
姐说,拥挤的话就再挤一挤呗。唱歌是技巧,又不是用力气。
我觉得姐说得是对的,继而对她崇拜的不得了。
“小鸯你说我会成功吗?”晚上吃过饭以后,姐偷偷溜进我的房间。我轻轻把笔放下来,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会儿,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会。”
“哈?你怎么犹豫了,是不是对我也没有信心?”姐叹了口气说。
“不是啊。我只是在想你希望我该怎么回答。”我很老实的告诉她。
姐又叹气,“小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成绩这么好而我学破脑袋也学不好了。”她深深看了我一眼,“你做事太谨慎了,那样多没意思。”
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我觉得我就是应该出去闯荡一番,闯的好就有出路,失败了也没关系,反正也就那么地了。”她话锋一转,“总之你都是站我这一边的,对不对?”我点头。她笑,“那就好。”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被爸妈发现了姐参加比赛的事情,起先是训,然后是餐桌上只放有三个人的碗筷,最后不让姐进家门了。以前所有的事情我仿佛都以一个过客的身份在旁边看戏,其实我一直以来也是这样的。无论是什么大事小事也好,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这一次爸妈赶姐出门的时候,我从房间里走出来,说,“爸,妈,唱歌是姐的梦想。你们怎么不让她努力一次?这不是对她很不公平吗?”
爸只是淡淡的说一句“你懂什么”我就不出声了,与其说乖巧不如说懦弱的回房了。
我真羡慕姐能那样敢爱敢恨,敢怒,敢言。我不行。
后来的几天姐也没有回来,但他们还是会偷偷把我接到他们练歌的地方,就在公园里。他们唱得是那首《请跟我来》,是我怎么听都听不腻的歌。我不得不说他们很有默契,能把调子切合的这么准。七月的黄昏是很漂亮的,落日的余晖安静的照在他们身上,特别是在唱歌时的相望,像极了《搭错车》里面的阿美和石君。我才发现其实林潜长的也还蛮帅的。
接连的几天他们都在卖力的练歌,姐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我去过,和我的房间一样大。
我知道姐很希望自己能成功,我也希望。
但最终我们怎么也料不到的是,林潜那边出事了,他妈妈跳楼了。林潜的妈妈要挟他要是不放弃这条路就跳楼,因为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这才知道林潜的父亲原来也是歌手,最后是被媒体逼的自杀。这些都是姐告诉我的。姐说完以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然后挂了。我的手机银屏的光在黑暗中亮了几下,也灭了。
没想到所有筹划的事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我们也没有想到林潜的妈妈对于唱歌这件事情竟然这么固执,固执到我觉得很蠢的地步。
我再没看见过林潜。
那天,七月三十一号,姐还是去参加比赛了。我仍然坐在那个特席。
音乐开始时,姐只张了一下嘴巴,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默默的攥紧了裙角,听见一个小孩子说,妈妈,八月来了吗。
小学1年级 - 小说字数:2583 投稿日期:2010-7-17 18:07:00
推荐3星:[CPX950528]2010-7-17 18: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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