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实验学校 悦HONEY
我仍然会在少年宫金银花的藤葛下伸出手掌,看日光一丝一丝从指间泻下。有时候那芬香的金银花丝同时掉落在手心里,像极了日光。
那时候,清清的河水边有蜿蜒的弄堂,交织成美丽的图景。赤脚穿着拖鞋拍打着湿湿的石板路,一串足迹和着吟吟笑声会飘得很远,很远。
安是我的邻居女孩,与我亲密无间。她是一个总是思绪纷繁的女孩子,同时又任性,有一股冲劲,一点不像柔婉的江南女子。我们常常在黄昏的石板路上奔跑,拖鞋打击出好听的声音。追逐落日,河岸两边的歪脖子树镀上金灿灿的日光,那下面是清清的河水,那么清,我们听着小商贩吴侬软语的叫卖,体味着黄昏的日光渐渐黯淡的情味。
每个星期三我要去学画,地方并不远,只是在弄堂里面转一转就到了。我个子不高,背着硕大的画板快活地走路的时候,被安撞见,她会鄙夷地盯着我,玩世不恭地大笑,说:“这个需要学吗,我也会的!”安是那种什么事不需要学都会的女孩,十分有灵气,不过又顽劣。我被老师认为是温和的女孩,而实质上又与安同出一辙。
因此,学画那时候常找各种借口溜出去玩,虽然不能和安一起坐在桥上欣赏日落,我仍然会在少年宫金银花的藤葛下伸出手掌,看日光一丝一丝从指间泻下。有时候那芬香的金银花丝同时掉落在手心里,像极了日光。
这个时候我看见了羽,淡淡的微笑,含蓄的样子。她刚刚转学到我和安所在的班里,原来竟也在这里学画。她伸出手,递给我一片枯叶子,是金色美丽的叶子。“这是阳光的沉淀。”我们互视微笑。同时仰起头,湛蓝的天已蒙上暗暗的颜色,群鸽的翅膀扑棱而过。
很快,我、羽、安成了最亲密的朋友。然后奇怪的是羽成了我的同桌,从她的眼神中仿佛可以看出这是她早已计划好了的。
放学的时候,我们带羽穿梭在弄堂的每一个角落。安说,骑车好吧。她的车技让羽大惊失色,是那种风般狂野的速度。安的格子衬衫飘起来,止不住的洒脱。我和羽渐渐可以赶上,安却调头向那座我们每日留恋的桥驶去,又高又小的桥下面是青青的草地。安说,快骑快骑,这是一个魔法,我们说,好。于是,闭上眼,感觉俯冲时如同飞翔,那时仿佛与风同速,一些碎小的花蕊轻盈地掠过额头。
我们跌倒,在一起,纵声大笑。暖暖的日光刺人眼,躺在软软的青草上,摘一朵紫色的野花插在头发上。
走下二级十级台阶,接近那清澈水流,脱下鞋子,踩着最后牛级被水浸没的石头,溅出洁白的水花。羽随身带着素白帕子,我把它放在水里涤啊涤,然后淋得她们一头水……
在古老的木门下,青苔布满的角落,摘下三朵蒲公英,庄重地护在手里。安说,我们去放飞希望。在那条河水边,我们虔诚地轻吹蒲公英一双双薄薄的翅膀,一点一点,看着它们飞去,飞去。羽突然说,是不是每一种快乐都会别离?怎么会呢?安说。可是,我想这个时刻彼此心里一定都涌起子莫名的哀伤。
后来知道,羽的父亲是重要的人物,因此每一个老师都竭力呵护她,并满足她其实极少的愿望。比如,与我同桌。
……
几年就这样过去了。身边的人让我充满快乐,却只是柏油马路上的调侃。建筑物千篇一律的压抑。找不到一条会流向远方的清清河流,终于感觉江南湿热多雨,弄不清记忆中什么是满是阳光的素描影子。房间里充满化学的香气。格外思念那淡色野花的味道。格外思念安明亮不羁的眼神,羽娴雅的姿势。但统统消失了。
羽之后去了新加坡,然后到了美国,没有告别便独自离开;安的家庭出现变故而搬家。而我,终于没有守住最初的位置,住进了“现代”里。
我感谢有了网络,从校友录中看见清晰又遥远的名字,差一点哭泣。五年,不很长的时间,可我们都已长大。
隔着屏幕和冰冷的键盘,没有任何表情。羽说很忙很忙,感觉是在敷衍,安与我在同一个城市,因为失意,在师范的生活应该空闲,我的高中与那所学校仅仅一墙之隔,我与她却不曾见面。也许,失去缘分的人最不容易相见。
我的画板在书架的后面,布满灰尘。
经过长久的对话,我们决定见面。
那天的阳光如此灿烂,那棵我们荡秋千的歪脖子树仍然存在,只是即将匍匐。站在河岸边,梧桐树叶刷刷地掉下来,疼。
安与我拥抱,用尽力气。羽却最终没有来。
我和安把鞋子提在手上,双手张开,沿着河堤走路,专注地,虽然我们都不害怕跌落至水里,从来没有过。安突然说,那时多么美好,大家都是孩子,世间一切都是公平的。而现在,清澈被淹没到河里,我们已抓不住彼此。
我的眼睛看了太多铅字,渐渐模糊了一路风景。可是,无比光亮的太阳仍然清晰,它使毫不设防的我被迫藏着最后的暖意。那落日的颜色。我轻轻地说。安抬头,我看见她眼角闪着泪光。
流水静默,它应当记得当初为我们保存的希冀。若它不再流动,不能把那些种子带去远方,也没有关系。
真的,没有关系,至少,我们曾经如此地为彼此祈福。
<完>
小学4年级 - 散文字数:1814 投稿日期:2011-9-25 15:52:00
推荐3星:[黑色薰衣草]2011-9-30 20:1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