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忘川河上,烟霭缭绕,阴湿,沉寂,空旷,唯有一簇鲜红条约与河于天的交界处,孤独而灿烂。彼岸花,又名曼陀沙华,有花无叶,是冥界唯一的生灵。
一
一个少女蜷缩地坐在河边,双手抱着身体,迷茫的目光掠过眼前陌生的世界,尽管早已习惯孤独的滋味,却从未恐惧。如今这些情愫如疯长的藤蔓,紧紧地将女孩的心捆绑。白裙上泛开点点泪迹,仿若一圈圈扩大的绝望。
朦胧中,她望见对岸的鲜红,拭去泪水,是怒放的花朵,在灰白凄冷的天际边,如身着红色纱裙的女郎独自起舞,悲惘成殇,迤逦如画。霎时,一点点温暖重新爬上女孩的心房。
“原来,我不孤单,还有花儿陪伴着我。”女孩仰起头,让泪水倒流回去。
一只手拍了女孩的肩头,女孩猛然回头,视线落入一个冷漠的目光中。
“这是哪里?”女孩抓住眼前“人”的衣袖,放佛抓住一根救命草。
“冥界。”没有温度的声音边打着女孩刚刚搭建的精神城墙。
什么?女孩拼命回忆,只拾起支离破碎的片段--耀眼的白色车灯打在脸上,此后便一片空白。
良久,死寂的空气中传来女孩梗咽的声音:“我能,再回去看看吗?”
“可以,代价是三世不得步入轮回。”同样冰冷的回应。
“我愿意。”
韶华未央,那些酸甜交织的日子,就这样匆匆擦肩,甚至来不及挥手道别,便残忍地从她的世界奔离去,让她如何甘心?
于是,她回望了一眼彼岸艳丽的那抹红,重返人间,三天期限,足矣。
二
明媚的时光播撒肩头,微凉的清风轻拂面颊,坐在清晨的街道上,她深呼一口气,一切依旧,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忽然,她望见路口蹲着一女孩,长长的秀发遮住她的双眸,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轻拍女孩的肩,女孩抬起头,她怔住了,清瘦的脸庞满满洋溢着怯弱,黑曜石般的眼中蒙着淡淡雾气,多像几年前的自己。
“你叫什么?”她轻声问道。
“我是孤儿。小名叫孤儿。”尾音颤抖得自居敲打着她的心。
时光的齿轮飞速倒转。母亲病床前,幼小的她无助地望着母亲永远闭上了双眼。从此她便成了孤儿。她终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在暗处,形单影只,尽管是如此渴望阳光,直到那次比赛过后……
她轻搂住珠儿的肩,不想再询问她的过去,她的忧思,不想窥探她的伤口,同样是不幸的孩子,才更加怜惜对方。此刻她只想用自己的臂膀给予她力量。
“其实……我想参加青少年服装设计大赛,可是大家都反对,时间也仅剩两天了,我能行吗”珠儿感受到传递来的温暖,向她敞开心扉。
她凝望着珠儿的双眼,看见平静的月光中闪烁其点点希冀。“当然,只要拥有梦想,全力以赴,把握住分分秒秒,纵使走到生命的尽头,也不会遗憾。”
珠儿有些诧异地望着她,随后露出久违的笑容。
“我会努力的!”
三
是夜,女孩来到街道尽头的那间小屋门前,轻轻推开厚重的木门。
“吱呀。”门后是一个昏暗的世界,陈设着简单的家具,珠儿仍坐在桌前埋头设计,借着窗外泄进来的昏黄的光,光线中无数尘埃在飞舞。
女孩轻声来到珠儿身边,看见她浓黑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小的鼻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全神贯注地挥动手中的笔,拉出一条细腻的线。
她倚着床边坐下,随手翻开一本书,是介绍衣着装饰的。呀,这不是那天在冥界看到的花吗?即使被做成饰品依旧不减奔放娇艳的风华,细长的花瓣伸展着,犹如一团火在黑暗中燃烧着。
清脆得鸟鸣叫醒了梦中的女孩,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珠儿布满血丝的双眼,疲惫的面容却充满了不尽的喜悦与期待。
珠儿高举起一条纯白的连衣裙。高高的领子上绣着一排蕾丝,一条丝带慵懒地系于腰间,衬出少女姣好的身段,轻盈飘逸的裙摆轻轻浮动,娇媚而不失可爱。
“似乎还少了点什么。”珠儿蹙起眉头。
女孩突然想起那花,将书上的花置于裙子的肩头。
“太棒了。”珠儿一下子心领神会,原本单调的裙子因为多了一朵娇艳的花而鲜活起来,顿时生机盎然。珠儿雀跃地像个孩子。
四
比赛的日子如期而至,女孩目送她入了场,珠儿紧抓住她的手:“不一起来吗?”女孩微笑着摇了摇头。
比赛在凝重的气氛中过去了。当总评委高喊珠儿的名字时,在远处观看的女孩如释重负地笑了,终于成功了,也是时候离开。
台上的珠儿高举奖杯,咧开大大的笑容,明媚的双眼熠熠生辉。这是她16年中从未有过的表情。
时光流转,浮华落定,沉淀伤感,拨开愁云,才发现这个世界如此美好。
多少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多少个泪水浸润的岁月,多少个用叹息拼凑的苍白瞬间,都为了这一刻的辉煌。此刻,她是那株冲破逆流、顽强盛开的曼珠沙华,褪去悲伤,摇曳绽放。纵使曾经无人欣赏,依然能在生命的舞台上步出一段绝世风华,多姿绚烂。
五
天空依旧湛蓝清澈,飞鸟依旧自由翱翔,女孩眯起眼最后一次拥抱阳光。
女孩望着自己逐渐便透明的身体,没有慌张,没有害怕,带着浅浅的笑靥,静静地迎接消亡。
街道尽头,女孩的实体幻化做点点光斑,如翻飞的蝶,随风消逝在空气中。
此时,珠儿正飞奔在街道上,脑海中不断浮现比赛大厅中那张有着熟悉面容的照片。是得,女孩就是上届服装大赛的冠军。
珠儿推开小屋沉重的门,桌上静静躺着一张纸条:
珠儿,勿念,愿一切安好。
短短的几个字却寄托了女孩平实真切的祝福。
一颗晶莹的泪珠溅落在纸笺上,泛开水晕,似一圈圈扩大的幸福。
同样的遭遇将粮库脆弱的心牵连在一起,同样的梦想让两只柔软的手紧紧相握。因为曾经历过孤独,才明白寂寞是一盏苦茶,苦涩只有自己知晓,才有温暖的慈悲和贴心的鼓舞。
其实,那张纸笺委婉的话是:或许生活太单调,或许路途太渺茫,孤芳自赏,嘴角上扬,也能将美丽毫无保留地绽放。
茫茫忘川河上,厌恶氤氲,阴湿,沉寂,空旷,在彼岸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抹初生的鲜红。彼岸花,又名曼陀沙华。它们在风中独自摇曳,浓烈的色彩染上了天际,它们怒放着生命的热忱,诠释着生命的意义。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