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6年级 - 散文 阅读指导

　　 十五元宵节。黎熙街上，真的很热闹呢。
　　 小铺子里，汤圆的香味很特别，没有加玫瑰香露，也那么好闻；好像只有元宵节才有花灯，也只有元宵节的花灯那么漂亮；青石板的路边上，带着点点青苔，墨绿的颜色，总让人感觉一阵清凉；大街上，好多人在卖面具，铁皮上抹几笔胭脂，花青，或藤黄红。单调啊，还有那么多人买。也不像伯父从苗疆给我带来的，上面还有花花绿绿的羽毛呢……
　　 “小姐，人多，别乱跑啊……”莲儿手忙脚乱地推开人群找我。好不容易元宵节出来逛逛，我才不要被管头管脚的呢。“哈，来找我啊……”我又挤过一群人。“小姐，慢点……”莲儿的声音传远了，总算没人管我了。
　　 慢慢的，眼前的东西变陌生起来了。拐过街角应该有个卖糖人的啊，汤圆铺子的招牌怎么变红色的了……
　　 大街上，人少了好多。夜，仿佛越发凉了。开始害怕这种寂静，往人多的地方挤……
　　 人又少了一半，原本花灯的亮光少了好多，只有满天星星了。
　　 我尽量朝灯光多的地方跑，眼前渐渐模糊了。泪光盈盈中，那桥上……有一颗星星啊……啊不，那发的是蓝色的光，显得很特别呢……
　　 一步一个台阶，上了六弦桥。蓝色的亮光，越来越近……“谁？”发蓝光的，是一盏花灯，亮光中，我迷迷糊糊看见了一个人影……
　　 阳光照射下，眼皮麻麻酥酥的，睁开，好刺眼……翻了个身，睁开眼睛，撩开紫色的蝉翼纱帐子，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闺房。桃花心木柜上，各类玉器古玩，还有几套梨花木茶具，琉璃镶玉茶具。檀木朱红色书桌，立着一套狼毫笔；还有别致的文房四宝……
　　 “你醒啦。”一个恬静婉转的声音传来，我转过身，只见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孩立在雕花檀木门边。蓝紫色江南绸裙，精致的半枝莲发辫，斜插一支萤光玉银簪……
　　　“这……这是哪儿？”我疑惑。她笑笑，一双玉手俏生生的，将一枝梨花插进一个小巧的白玉耸肩瓶。“昨天晚上，你在六弦桥上晕倒了。你是极寒体质，八月十五阴时，是不能乱跑的。”
　　　“你……怎么知道？”我更加不解。这事爹娘一直不让外人知道。
　　　　“因为，我也一样的。”她递给我一块玉石。“这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嫣儿。”我看了看，是爹让我防寒，从小带到大的赤玉。上面刻的，是我的名字——穆语嫣。
　　　　“我到底在哪里？”我满脑子的疑问。
　　　　“白府。”她简短地回答了一句。
　　　　“白府？”我在脑海里回忆着。好像听爹娘提起过，江南书香世家，与扬州的丘家、杭州的穆家并称江南三世家。
　　　　“白府不是在扬州吗？”我问。“对啊，祖籍是扬州。我们打算在杭州定居了。”她一双玉手握着三号狼毫笔，点画着一幅丹青。“如果我没猜错，你是穆家的三小姐吧？”我点点头，“你呢？”
　　　　“白夜心。”她作完了一幅丹青，撑起画轴——几枝冷清却唯美的梨花。
　　　　“你一夜没回家，穆伯伯该着急了吧。”她唤了一声：“怜星，备轿。”
　　　　“我以后可以来找你吗？”不知怎的，我对夜心姐姐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她笑笑。“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
　　　　 穆府。
　　　　“老爷，三小姐回来了。”管家刘伯把我带进了家里。
　　　　“爹。”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嫣儿，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爹似乎很恼火。
　　　　“你是极寒体制，还偏偏不安分。就爱往外跑，还像个大家小姐吗！”
　　　　 娘向爹使了个眼色：“老爷，嫣儿已经认识到错了，就别说她了。她身子还没好全，让嫣儿回房休息吧。”
　　　　 爹厉声道：“给我回房，面壁思过。”
　　　　 回到房间，思不思过，也就由不得我爹咯。
　　　　 浑身酸痛，还冒点冷汗，还没缓过来呢。
　　　　 躺在雕花木床上，闭眼沉思。
　　　　 回忆起昨天晚上，还真是像梦一样呢。
　　　　 那个夜心姐姐好漂亮，还会丹青。可为什么总觉得她藏着一股淡淡的忧郁呢？
　　　　 很想好好了解她，明天去找她吧。
　　　　 不想了，睡觉。
　　　　 第二天早上，我叫人备轿，去白府。
　　　　　“小姐，穆小姐来了。”
　　　　 推开雕花木门，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有点像梨花香，又有点像麝香。
　　　　 夜心姐姐在红木漆桌前写字。“什么啊？”我跑过去看，是两句诗。“认得吗？”夜心姐姐问我。“恩。”我点点头。
　　　　 馥玉婷立晴中雪，沁香傲比广寒仙。
　　　　 “是梨花。”我猜。
　　　　“对。”姐姐点点头。“繁春浮华，迎春娇涩，牡丹花俏，腊梅又太傲，都显得自命不凡。倒是这梨花，早春开，早春谢。不惹的人烦闷，香气也是干净得很，余绕指尖。人这一生，倒愿意早些看破的好。”
　　　　我愣了愣，不太明白。夜心姐姐话说多了，不由得带了家乡扬州的口音，轻软悠扬，有些像昆曲，很好听呢。
　　　　不知怎的，从那以后，我经常来找夜心姐姐。姐姐也不烦，她琴棋书画倒是样样精通，常教我诗词茶道，也教丹青。我对她第一次画的那幅梨花图很迷恋，她却不肯教我。
　　　“不是我不肯教，而是不能教。丹青这东西，不单要有悟性，还要真喜欢的人才配得上画。我只是爱那几株梨花，画下来到时候花谢了有个念想，所以才学的丹青。目的已是不纯了，又如何配得上教人。”
　　　　姐姐书柜上有许多的书，我曾想偷偷翻开看看，可姐姐却不许。我只见得封面上是什么《西厢记》《桃花扇》之类的。
　　　姐姐穿着并不讲究，喜欢收集首饰，却都不戴。有一支梨花坠的簪子，她特别喜欢。另外还有采蝶轩，蝶恋花，江南燕的，都是玉石或水晶做的，金银却少了。
　　　我跟着她学写诗，她曾说，我写的是比她好。我不信，她坚持说，我的诗都敞亮这的，还略带童趣，不像她的，想太多，写出来的诗，让别人读了也想太多。
　　　我就那么天天去找她，天天下来，也学了许多东西。不知不觉，好几年过去了。爹说，现在我天天去找夜心姐姐，等来年她出了阁，看我还怎么办那。我一开始听不懂，但慢慢地，好像有些懂了。
　　　夜心姐姐漂亮幽静的闺房里，变样了。挂上了姐姐最讨厌的颜色——红色。
　　　听娘说，姐姐要出嫁了。是丘家的公子，“冰清玉洁的一个女孩儿，就要那么糟蹋了。”娘有时候叹息。
　　　三月，伯伯带我出去了一旬，等回来时，却见丫鬟怜星来找我。
　　“穆小姐，快看看小姐去吧，就这几个时辰了……”
　　 来到夜心姐姐的闺房里，却见各处挂着的红条全被撕裂了，玉竹床上 ，她躺在那儿，像是一朵凋谢的梨花般无助和凄美。我走过去，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我，那么一瞬间好像又有了些生气。“茶……”姐姐唤了一声，忧月端了茶水来，扶起她。她嘴唇刚一碰，却又离开了。咳了几声。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几颗泪珠滴在姐姐手上，心里是无尽的酸楚。
　　　　她笑了，好像又是苦笑。“傻丫头，我哪里……就能死了呢……”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流泪。“嫣儿，”她叫了我一声，“我……是把你当亲妹妹看待的，你和小时的我，太像了……只想说……别像姐姐这样……”她抓住了我的手，从来没抓得那么紧过。声音越来越微弱，我低下身，耳朵凑在她嘴边。“姐姐，骨子里……就不该生在这儿，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我仿佛闻到了一股幽香突然而至，那是最沁人的，也是最后一股绽放的……
　　　　梨花落英缤纷，幽香三尺护花，只可奈红颜薄命。
　　　　姐姐闭上了眼睛，一颗泪珠流出……
　　　　我只觉得她抓着我的手松了，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梨花纷纷落下，恍惚中，我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景象，一句又一句话——
　　　　“繁春浮华，迎春娇涩，牡丹花俏，腊梅又太傲，都显得自命不凡。倒是这梨花，早春开，早春谢。不惹的人烦闷，香气也是干净得很，余绕指尖。人这一生，倒愿意早些看破的好。”
　　　“丹青这东西，不单要有悟性，还要真喜欢的人才配得上画。我只是爱那几株梨花，画下来到时候花谢了 有个念想，所以才学的丹青。目的已是不纯了，又如何配得上教人。”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女孩家，还是不识字的好。既识了字，也别去翻书，翻了书，想太多，原不该我们愁的，却也不得不愁了……”
　　　　……
　　　　姐姐死了，我们将她葬在了梨花树下，那里，有她的梦想，她的崇尚，她的骨子里，不也就是株梨花吗？
　　　　自从姐姐去世后，我好像变了，一天一天的，不喜欢说话，只喜欢一个人研究书画。换句话说，我变得越来越像夜心姐姐了。
　　　　姐姐不让我看的书，我都看了。《西厢记》《牡丹亭》。慢慢的，我好像理解了她当时的心境，当时那几句话的含义。
　　　　直到那么一天，爹通知我，我已经十五岁，该定亲了。
　　　　我的骨子里仿佛是另一个夜心姐姐。
　　　　但我没有选择姐姐那样的香消玉损。
　　　　我去了绝心苑，在那儿做了一名奉茶女，带发修行。
　　　　茶香余绕，书经诵读，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我会听姐姐的话，好好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