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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哀周围的黑暗开始扭曲,突兀森郁的树木环绕四周。这是一座人人知晓的大森林,俗称“纯灵”,只因这里孕育着万年灵花,虽是这么说,天下却只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见过一次。人们只知她通体雪白,带着一股奇特的清香,且万年开花,百万年化人形,女性。
北冥哀记得有一年他奉羽裟之命,去南边的南国找一种价值不菲的收藏品,来过这座森林。
他顺着被人踩踏出的羊肠小道,一路直下,远处传来马蹄声,他听出来者六人,六匹马。北冥哀躲在灌木丛中,侧着脸偷偷往外看。
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那男子大喝一声“驭——”,马便停了下来,男子快速下马,蹲在地上,望着一朵因为人的经过引起黄土满天,使得花瓣上掉落着厚重的泥土看不出本色,却依旧能嗅到花香的花朵。
北冥大人,不如将它摘了回去,送于羽裟小姐吧。旁人提议。
对,北冥哀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他自己。他不知道是场景重演还是在预示着什么,于是他躲在暗处继续观望。
那个“北冥哀”小心翼翼地帮那朵花松土,瞪了一眼旁人,命令他去附近找些清水。“北冥哀”不久就把那整朵花连根从土里拿出,他呢喃道。看得出是一朵奇花,放在路边成年风吹雨打的,好不容易开出的花就这样被践踏了,可谓是不好。现在不将你送于羽裟,就请好好长大吧。若是哪天羽裟她发现你了,那就由不得我了。
水很快被送来,“北冥哀”将食指沾水,让水滴顺着之间滴落到一片一片的花瓣中央,想让那泥土一点一点地淡化掉,可没想到,水一触到那花瓣,泥土就自动化了,纯白的花瓣带着一层并不明显的光芒。
他惊讶不已,旁人也没太在意,只是紧蹙眉头,想着北冥哀一代大侠怎会对一朵花如此上心,有些许不解。
另一头灌木丛中的北冥哀看着另一个自己的所作所为,脑中忽然想到一些事,却并不确定。
画面开始转换,周围再次恢复正常他已是站在湖畔旁边。湖对面有一个身穿白色丝缎纱衣的女子在梳着自己长至小腿的头发。北冥哀的内心忽然有一种悸动,但是那瞬间他想到了羽裟,便硬生生将这感觉压了下去。
是染尘。那个曾经在这里偶遇到的染尘,他眼前一亮,该不会,染尘就是那朵花变的?要说世上还有什么花能幻化成人形,恐怕就只有灵花这一种了。他想快步走去问个明白,却发现自己的步伐已经受到了束缚。
意识渐渐模糊。
朦胧间,他觉得体内一阵炽热,但这炽热像是要焚烧自己体内的痛苦一般,渐渐蔓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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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北冥哀躯体上的毒素褪去了许多,染尘微微地笑了。如果北冥哀此时睁眼,定能看见染尘的身体比原来虚幻了许多,乍一看就像是一个幻像一样。
她抬起袖子轻轻擦拭了北冥哀充满汗珠的额头,放松了压抑住身体痛苦的仙力,一口心血吐了出来,她紧咬银牙,扶着地猛地站起来,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真身已全融入到北冥哀的身中,她自己只剩下灵魂没有融合,但若少了染尘的灵魂,北冥哀就算救了回来,也是半死不活的人。
献祭之舞,花舞。她黑白分明的双眼紧盯着北冥哀,仿佛想把他的样子铭刻进自己的眸子里,染尘张开双臂,一圈一圈的金色光晕荡漾上她的周身,来回交替,馨香的味道更加浓郁,她踱着步子逐渐靠近北冥哀,双手依然不停地舞动。
她的模样开始变成粉粒状,但她只是淡淡地笑,丝毫看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
舞毕。她将双臂交叉于胸前平放,闭上眼睛盘坐了下来。
就像水分蒸发一般,从脚踝开始,变成粉粒状的虚影渐渐飞散开来,停滞在空中,久久不肯散去的样子。
北冥哀从一阵七筋八脉都豁达的舒服中醒来,睁开双眼,第一眼就看见了染尘那消香玉损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惊。想用手去抓,却落得一场空。
空中沉淀下了一层忧伤的气味。霎时阳光枯萎,花朵靡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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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过去了。
满脸胡茬的中年人静静地坐在宽广的庭院里,手拿花洒,望着一株通体雪白,充满着淡淡幽香的花朵出了神。种植花朵的花盆极为优雅,奇丽的花纹从瓶口蔓延而下,有窄到宽,错乱却又无让人有眼花缭乱之意。
就在北冥哀眼睁睁地看着染尘灰飞烟灭的那一刻,染尘最终化作了一颗种子。
花飞花落花满天,花落便枯萎,新的种子却会一直传承下去。他小心翼翼地将种子包裹起来,命人挑选城里最好的花盆将其种下,从此悉心照料。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他终究是要伴她到老,到死。不多一分,亦不少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