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子鹿陪了我一会儿,那位救我的女子就回来了。
“韦姐姐!”子鹿忽然站了起来。
子鹿叫的是她么?原来她们早就认识了,想着忽然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得她开口道:
“你主子伤的不轻,你且别扰她。”
子鹿看了我一眼,乖乖地出去了。
那女子又转向我,关切道:
“太医就在外面,现在就请进来吗?”
我点点头。她把床边的两只云纹纳瑞金貉貂咬珠雕兽解开,一幅绣着工细穿蛱蝶牡丹的帷帐徐徐落下。
“薛太医,这边请。”
她伸进一只手来,我忙将自己的手放到她掌心之上。
我能感觉到她在我的手腕下放了一个丝缎的垫子,上面的金线硌的我不太舒服。
然后,掌跟之处被轻轻捏住,便知是在把脉了。
一会儿,那太医起身,转向宫女道:
“柳寇仪之伤不轻,且失血过多,好在未伤及要害,并元基康健,待下官开剂固本补血的方子,你们好生侍奉,让主子静心调养,须臾一月方能复原。”
“多谢太医。烟玉,跟太医去抓药。”我听见救我的那个宫女指挥道。
我自想,看来她比一般的宫女地位还要高些。
正出神,忽见她想我笑道:
“可想吃什么?我与你弄些清淡的先垫垫?”
“胡乱吃些便罢。”
她领命欲走,我叫住了她:
“你且站住。我有话问你。”
她转身微笑道:
“主子有何话问奴?”
见她这样称自己,我竟有些不适。便将语气降到最缓和,向她淡淡地笑着:
“你救了我一命,我竟还不知你的名字。”
“奴婢姓韦,名唤绿菁。”
“那我往后只叫你菁姐姐了。”
她一下子惊慌了,“主子万万不可,你怎能这样称呼奴婢呢?”
“我的命是你救的,谢你还来不及。正是这样叫亲密些,你有何顾虑的?”
“宫里最是险恶,怕丫头子们背后议论,主子面上须不好看。”
“别人若有要搬舌的只管他去,横竖不让他好活便是。再看有谁敢的。”
她扑哧一下笑了:“我看你心肠是最软的,何苦嘴上装的这样恶毒,叫人不敢亲近。”
我听她的意思,是答应了,便亦向她浅浅地笑,以示默同。
“你且好好休养,我与你做吃的来。”她交待了启身欲走。
“你不拘束就好,以后只以姊妹相称。”
看着她愈行愈远,我心里升起一层疑惑:我和她相识不过一日,她怎么看出我心肠软的?再说我心肠很软么?我自己竟从未觉得。
心内一团乱,又回想起刚才那个所谓詝王的事,忽然觉得一阵懊悔。这么多任务过去,也不无危险的,我何曾舍得让自己受一点伤,至少也没有过这么重的。想我最爱惜是自己的身体,大约已成了一种癖好了。故我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
是啊,如果有他在,我怎么可能有掉一丝头发的机会呢。
正想着,子鹿不知又从什么地方钻出来。
“太医说养几日就会好的,不用担心。”
“恩。我知道。”
“那个韦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她似有意无意道。
“是她救了我。”
子鹿思忱一会儿,正欲说什么,忽然看见韦绿菁进来,就闭口不言了。
“太后正好赐了新上贡的云田碧粟御粳米,给你熬了一碗粥。先吃些罢。”
我抬眼望去,粒粒晶莹淡绿的粳米,浅浅地盛在一只碧玉碗中,更显剔透珠润。我用调羹舀起一小勺,轻缀一口,顿觉口齿生香,绵软温润,且有一股子郁郁清香。不由得贪了口,直吃了小半碗方放下。
此后一直养了一月有馀,这位菁姐姐日日变着法给我做吃的,我竟比平日还要胖了些。詝王的阴影也渐渐过去了,心内清爽许多。
至于菁姐姐,其实那日我没猜错,她果然不是平常的丫鬟,而是一个厨娘。原来这静心宫内设着一个小厨房,她是上头打发下来照顾我膳食的。几日来,我与她渐渐熟悉,喜她沉稳心细,品性极好,因素日起居相伴,交谊一日好似一日。
也因确是懒怠地动,近日一直没去上宁宫请安,只是推说身子没有复原。现在既已全好了,我便也盘算着每日早晨开始去请安了。毕竟还没弄懂太后到底利用我要做什么,还有,詝王和当今皇帝,真的是杨太妃的儿子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天詝王的到来也就有理由了。那么太后呢,她与此又有什么关系吗?不由得笑着调侃,真是繁重的任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