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路无话，那太监总是殷勤笑意。不多时，便已至太后寝宫：名曰上宁宫。
早有等候在前的宫娥迎上前，娇语道：“采女随奴进去罢。”我便跟着她轻身向前，忽觉彩壁辉煌，光耀异常。上宁宫的正方摆着一座黄金铸造缀以翠玉的凤椅，一只碎洒金光的雌凤飞舞其上，其后又设着百鸟朝凤的屏风，俱是罗纱透绣，璎珞彩穗，点饰两旁。那宫女转了个身，举臂指引，原来两侧的暖阁才是太后的起居之地，两边以黄花梨香木镂雕隔出一个精致的小门，挂以轻纱。我随她进去，屋内焚着玫瑰宫香，温润馥郁。旁边设了一张木樨牙帐，见太后侧身卧着。她身着枣红如意缠枝蝠兽纹的锦缎，凤目半含半闭，神色慵懒。宫女上前耳语道：“太后，柳采女到了。”
她睁开眼睛，缓缓起身，立有宫女上前扶侍。她坐了起来，随意瞥了一眼，淡淡道：“坐到哀家身边来。”我便走上前，轻轻坐到了铺着软玉翠纱的牙帐上，她又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我心里有些发毛。过了一会，她笑着开口：“细看是愈发惹人爱了，生生地把那个什么采荇夫人给比下去了。”我含笑低头，似是不然而然。只是不觉想，那个采荇夫人似乎很让太后讨厌。
“是叫做柳之苏么？”她一脸慈爱，却让我觉得分外不真实。
“是。”
“名儿亦好，没个艳字招人厌烦。”
我没有说话，只是浅笑致意。
“我倒忘了，你还是采女罢？”
“是。”
她转头对旁边一位宫女道：“福儿，拿过司花册来。”
那宫女便立即恭恭敬敬地拿过一本烫金朱红的小册子递给太后。
她接过册子，轻翻了几下，道：
“苏儿，你先做个蔻仪，可好？”她微笑着问。
我心里一惊，没来得及说话。她见状递过册子来，示意我自看。我便接了册子，轻轻地翻阅，原来这上面的是后宫的妃嫔名分制度，大体是如此：
但凡过了初试，便为采女此上四个封号一级，第一级：伶妤，优人，慕房，良因，着官等七品；再上一级为：楚仪，瑁仪，珂仪，寇仪着官等六品；接着是：慈令，薰令，倩令，芷令，着官等五品；再往上便是嫱级：昭嫱，颜嫱，姮嫱，着官等三品；此上则为二品宫妃：淳妃，淑妃，滢妃，涟妃。又设有六位夫人：诗司，绛月，薄昔，赞言，话鱼，梵遣，俱来皇帝会赐特别钟爱的妃娥予夫人封号，也就是非一般女子是得不到夫人的名分的，且每个封号的夫人只有一位，而其他的则不限人数。
合上司花册，我着实吃了一惊，这皇帝的后宫好一番艳冶风光！想是人常说的佳丽三千亦不过如此。我也执行过不少古代的任务，看到这还是不住吓了一跳。我又忽然想到，怎么没在册子上看到采荇夫人呢？难道这不是同一个夫人么？
太后见我拿着册子发呆，便道：
“寇仪是哀家能给你的最大封号，再高的只能由皇帝来定。”
“哦……臣不是这个意思……一切自然凭太后决定。”我方才缓过神来。
太后满意地笑笑，又道：
“既得了封号，也该换个地方住了。你就搬去静心宫住吧，离这近些。”话毕，旁边那位寿公公忽然变了神色，焦急对她道：
“太后，不可啊！那静心宫是杨太妃住过的地方，柳采女她才做了寇仪，万不能住那里啊！”
太后亦严肃起来，正色道：“哀家心意已决，你不用劝我了。”寿公公也只好无奈地闭上嘴，默然退到一边。太后又转过头璀然对我笑道：
“你就尽快搬进去吧。”
“是。”让我搬到一个太妃住过的地方，方不知是福是祸，虽一直看太后她慈眉善目，我却隐隐觉道她似有什么阴谋，并非表面友好。
我正暗自思忖，忽听得太后开口：
“你父亲是参政尚书柳洵吧？听说他因贪污徇弊入狱。”她拿起一杯茶浅呷一口，似无心提起。而我却是晴天霹雳一般，我竟忘了还有一个在牢里的“父亲”，想自己当初更是以救父为由进的宫，可无多时便忘了精光。
太后见我大惊失色，亦惊道：“苏儿，你怎么了？”
我忙反应过来，胡乱编个理由：
“没……没什么，只是一时感意父亲他受人栽赃才身陷牢狱，自是不由得心内哀伤。”说罢脸上换以无限忧伤之表情。
“哦，你不必担心，哀家以派人查实，你父亲是被人陷害，现判他无罪，哀家已命人放他出狱。”
我即刻换上泪光闪闪的表情，极为感动道：
“多谢太后明察秋毫，还我父亲清白，臣替父亲谢过太后了！”说罢便要下跪，太后忙放下手中的茶，不迭伸出两手来扶我。
“皇帝他打仗去了，哀家替他管管亦是应该的。再者你父亲本是无罪，重获清白也是天意，你勿需谢我。”
我假意拂袖擦脸上的泪水，时道：
“若是天意，也要有太后的人和相助方可。”
她浅笑一声，忽又凝眉似担忧似不满道：
“皇帝的这个朝廷也太不像话了，他虽是出征在外，但也是平常管理不善，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我又是一阵惊，她竟敢说皇帝的坏话，且逐字逐皆是不满，我心中忽的升起一个念头：她对皇帝这么不满，难道是想自己做皇帝？
诗曰：本非尘世纷纭子，忽入宫门成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