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笔下的人伦道德
1819年冬天的巴黎，在一所破旧的包饭公寓里，围坐着形形色色的男女。其中有外省大学生拉斯蒂涅、退休商人高老头、神秘人物伏脱冷。每逢开饭的时候，饭厅里特别热闹，因为大家可以在一起取笑高老头。大学生在巴黎有个远房表姐，她是上流社会的鲍赛昂子爵夫人。他巴结表姐，并借着这层关系出入巴黎上流社会。这就是小说《高老头》（Le Père Goriot）里的主要人物。
8小说作者巴尔扎克（Honoré de Balzac，1799—1850），是法国文学大师。二十年（1829—1849）如一日，每天十五小时的超负荷工作，使他得以写出一系列小说。他受但丁La Divine Comédie（《神曲》，或译《神的喜剧》）的启发，1842年起把自己的全部小说总称为La Comédie humaine（《人间喜剧》）；把人世间一切纷争角逐、悲欢离合，意味深长地喻为舞台上演出的一幕幕活剧。一套卷帙浩繁、气势恢宏的《人间喜剧》，包括近百部小说，两千多人物，深刻广泛地再现了19世纪上半期整个法国的社会生活。这套系列小说写尽了当时法国社会的人生百态，其重要代表作便是这部《高老头》。小说《高老头》1834年底开始在期刊上连载，次年首次出版单行本。小说充分体现了《人间喜剧》的基本主题，充分代表了巴尔扎克独特的艺术风格。
这部作品多场景，多层次，多情节，多故事；盘根错节，主次有别。大学生拉斯蒂涅野心勃勃，梦想早日出人头地，迷上了对巴黎社会的观察揣摩，随着他观察的深入，高老头的人生悲剧渐渐浮出水面。
高老头早年是倒卖粮食起家的暴发户，他把对亡妻的爱全部投入到女儿身上，百般溺爱，一心要让她们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当初他以巨资作陪嫁，使大女儿嫁给雷斯托伯爵，小女儿嫁给银行家纽沁根。他自以为女儿跨进了上流社会，自己便可跟着享福。岂知不久以后，这两家人却嫌他不够体面，先后将他扫地出门。高老头不得已只能私下见见女儿。他为使女儿开心，宁愿付出一切，忍痛出卖房产店铺，把钱分给两个女儿，自己却住进公寓。两个女儿虚荣阔绰，心安理得地长期榨取父亲所剩无几的养命钱。歇业退休的父亲心甘情愿，大有受虐狂倾向，希望替她们承受所有的痛苦。为满足她们的种种奢侈欲望，他不断降低自己的生活标准，变卖身边细软，直到山穷水尽。落魄卧病的高老头弥留之际仍然祝福两个女儿，但却没一个女儿来床头端茶送水，死后也没一个女儿出钱出面安葬。
高老头的晚年悲剧在于，他深信，女儿不孝，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有错，那是女婿的错，是情夫的错，是老爸他自己的错。反正是别人的错，女儿是天使，不会错的！而他的啃老族女儿，一心只对他敲骨吸髓。
小说还成功地塑造了青年野心家拉斯蒂涅、没落贵夫人鲍赛昂和玩世不恭的伏脱冷的形象。拉斯蒂涅在小说里起着重要作用，他不仅是书中人物，同时也是社会观察者和事件见证人。可以说，他就是作者本人的影子。他原想靠发愤读书获取功名，但很快就被巴黎社会所腐蚀，萌生了走捷径向上爬的欲望。鲍赛昂夫人和逃犯伏脱冷，分别是拉斯蒂涅性格形成的教唆者。这两人所出的损招如出一辙：要想成功就得不择手段，通过情人、通过联姻、通过谋财害命。拉斯蒂涅目睹了身边发生的一件件怪事：昔日富翁高老头被两个女儿盘剥得一贫如洗；社交场皇后鲍赛昂夫人只因缺乏金钱被情人抛弃，而被迫退出上流社会；自以为神机妙算的伏脱冷，也被贪图赏钱的近邻出卖而重归牢房。这三件事给拉斯蒂涅上了刻骨铭心的人生课程。作品主要描写了拉斯蒂涅野心家性格形成的过程。
假如《高老头》里还有一个非“人”的主角，那就是金钱。金钱当头，见利忘义，人性泯灭，不论市井小民还是上流人士，都可放弃任何原则与道德。巴尔扎克描写了一幕幕围绕金钱展开的悲剧，揭露了建立在金钱上的“父爱”、“亲情”和人伦关系，对物欲横流、道德沦丧的社会予以强烈抨击；有力地批判了金钱扭曲人性、腐蚀社会的罪恶，批判了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这部小说构思精巧，脉络清晰，戏剧手法十分明显。作者先把环境、人物烘托出来，然后再酝酿事件，逐一铺开，骤然爆发，最后收场。拉斯蒂涅这根情节主线连接了所有的场景，为其安排先后顺序，并且赋予特定意义。作者还运用了对比反衬的方法，譬如，高老头的痴情和女儿的绝情；高老头对女儿百般溺爱，而百万富翁泰伊番却将女儿逐出家门。典型人物的刻画是巴尔扎克的最大特色，无论是外貌描写还是心理刻画，哪怕是一个细节，都使人物尽可能鲜明生动。人物语言充分个性化也是作品的一大特点，贵族沙龙里的语言与平民百姓的语言绝不一样。
巴尔扎克特意在小说里直接出面声明，书中的事情都是真实的，“真实到每个人都能在自己身上，抑或在自己心里，发现其中的某些成分。”这部作品的意义超越时代、超越疆界，不断撞击世人的心灵。一部好书，是人生取之不尽的精神食粮，是自我提升的文化源泉，是修身养性的良师益友。小说还蕴涵许多其它要素，有待于读者各自去挖掘、去感悟。
钱治安
2007年3月
献给伟大而杰出的若弗鲁瓦·圣蒂莱尔（1772—1844），法国博物学家。
以示对其研究及才华的敬佩之忱
德·巴尔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