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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这种苦恼的日子过了一段后,斯佳丽不再一味强作泰然,而开始认真面对现实。对她来说,如果某种行动方针不管用,她决不会长时间地为人类行为的反复无常而苦恼,也不会因此而一蹶不振。所以没过多久,她便不再考虑人们怎么看她了。梅里韦瑟家、艾尔辛家、惠丁家、邦尼尔家,还有米德家,等等,等等,他们怎么想,她才不在乎呢,至少,玫兰妮还常来看她,而且还带着阿希礼来,阿希礼才是她最在乎的人。再说,亚特兰大还另有其他人,他们会来参加她的晚会的。他们比那些刻板的老母鸡更合她的意。任何时候她想宾客盈门,都能如愿以偿。与那些一味和她作对、拘谨、古板、束围腰的老傻瓜相比,这些客人要有趣得多,衣饰也漂亮得多。

这些人是最近才移居亚特兰大的。其中有些是瑞特的老熟人,有的以前还和他合伙干过那些神秘的营生(按瑞特的说法,“就是一般的生意,宝贝”)。还有一些人是住国民饭店时认识的,和布洛克州长任命的一些下属。

现在终日与她为伍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例如其中有这么些人——格勒特夫妇:曾在十几个州混过,而每个州都是在他们设下的骗局快暴露之前而匆匆离开的;康宁顿夫妇:原住在某个偏远的州,凭着与解放了的黑人事务局的关系,通过拼命盘剥那些该属他们保护的无知黑人而发了大财;迪尔夫妇:卖“纸板”糊的假靴子给南部邦联政府从中牟利,后来不得不逃到欧洲去避了一年的风头;亨顿夫妇:许多城市的警察局里都留有他们的档案,不过他们在投标承包政府工程时,往往能稳操胜券;卡拉汉夫妇:靠赌博起家,现在又在用公家的钱修建子虚乌有的铁路方面投下了更大的赌注;弗拉赫蒂夫妇:1861年以每磅一美分的价格囤积了大量食盐,而到了1863年盐价涨至五十美分,自然发了大财;巴特夫妇:内战期间在北方某都会开设了一家规模最大的妓院,现在他们又迁徙南下,混入一流提包客的社交圈子中。

这些人就是斯佳丽目前的挚友,不过,去参加她家大型宴会的,也还有一些有教养的人士,其中不乏出身名门者。除了提包客中的上层人物外,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从北边涌至亚特兰大的,因为这个城市正处于重建开发时期,百废待兴的局面对他们颇有吸引力。一些富有的北方佬家庭,派年轻的儿子到南方来开辟新天地,而北方佬军官退役后,就在他们曾激战过并占领了的城市里永久定居下来。陌生人刚到一座城市,人生地不熟,当然很乐意应邀出席由富有而又好客的巴特勒太太举行的豪华家宴,但是他们很快就不愿与她那一伙人为伍了。他们是些规矩人,无需同提包客及其政权打太久的交道就像当地的佐治亚人一样对他们深恶痛绝了。因而许多人成了民主党人,变得比南方人更南方人。

也有一些与斯佳丽社交圈子格格不入的人,他们之所以要暂时留在这个圈子里,只是因为他们在别的地方得不到人们的欢迎。他们更喜欢顽固派家中静谧无声的客厅,但是顽固派却不愿接纳他们。这些人里有些是北方的女教师,她们到南方来,是为了提高黑人道德与文化水平的;还有些是同北方佬同流合污的人,他们原是好好的民主党人,但投降以后却摇身一变成了共和党人。

谁也不能一下子说清楚,本地市民更痛恨的究竟是那些不切实际的北方女教师,还是那些叛贼。比较而言,可能更痛恨后者。对于那些女教师,只需说一声“唉,对那些支持黑人的北方佬,你能指望他们什么?他们当然认为黑人和他们一样出色啰?”然后就把她们置于脑后。至于那些为了个人私利而投靠共和党的佐治亚人,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原谅的。

“挨饿的滋味,既然我们能忍受,那你们也应该能忍受。”这就是顽固派的思维逻辑。许多以前曾在南方军队里当过兵的人,都亲身经历过目睹家人忍饥挨饿的那种极度恐惧心理,因而对那些曾一度是战友的变节者都持宽容的态度,因为他们变换政治旗号,主要是想让家人能有口饭吃。但妇女顽固派可不这么认为;她们是一股不能通融的支撑社会权力的坚定力量。在她们心目中,已告失败的事业,比处于鼎盛时期的事业更有力量、更为珍贵,并成了她们现时崇拜的偶像。凡是与此有关的事物,一概焕发出神圣的光芒:捐躯者的墓地、战斗过的战场、破损的战旗、挂在厅堂里的十字形军刀、已褪色的前线来信,还有退伍的老兵。对于过去的敌人,这些妇人不给予任何帮助和安慰,也不给予任何容身之地,而现在斯佳丽已被划在敌方阵营里了。

在这样一个各类人物混杂、迫于各种政治形势需要而汇集在一起的社会群体里,他们只在一件事上有共同之处,那就是钱。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打仗前全部家当加起来也超不过二十五美元,而眼下却一掷千金,挥霍无度,成了亚特兰大闻所未闻的一大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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