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的荣耀是非同寻常的劳苦、忧虑、或危险换来的话,这些人是少受嫉妒的。因为人们认为这些人的荣耀来之不易,并且有时还可怜他们,而怜悯永远能够治疗嫉妒。因此你可以看到那较为深沉庄重的政界要人,虽然地位显赫,但他们总是自嗟自叹,说他们过着何等不快的生活,唱着“我们是何等地受苦”之类的歌曲。这并不是他们的真正感受,而是要防止被嫉妒的锋芒所伤。但是这种嗟叹所指的要是别人给他们加上的负担才行,不可以指向自己孜孜以求的事业。原因是,再没有什么比野心勃勃的揽事之人更增别人的嫉妒的了。再者,一个大人物如果能使所有居于下位者保持所有的权利和适当的身份,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消灭嫉妒的了。因为这种办法将他与嫉妒远远地隔开了。
最甚者,有些人在大富大贵的时候,表现出一种桀骜不驯的态度。这样一来,他们最容易成为受嫉妒的对象。这些人总要彰显自己的伟大才会心满意足——或通过外表的奢侈浮华,或者通过克服一切反对与竞争;而智者则宁可做自己的事情,也不去嫉妒别人。甚至在自己不怎么关切的事件中,他们故意让人阻挠或压倒。然而,说真的,若以一种朴素坦然的态度来处尊荣(那就是不带丝毫的骄矜与虚荣),比起那种狡诈多黠的态度来,要少受人嫉妒一些。因为在后一种举止里,那人简直就是表明他不配享受那种幸福,并且还好像也很明白自己毫无价值,这就像是教导别人来嫉妒自己。
最后,来总结一下这一部分:我们一开始就说嫉妒行为具有一点儿巫术的性质,那么要治愈嫉妒,除了“祛魅”之外再没有别的方法。也就是除去人们所谓的“妖气”,使之落到别人身上。为了这个目的,绝顶聪明的智者总会让他人粉墨登场,这样一来,那本要落到智者身上的嫉妒心转到那些人身上去。有时这嫉妒会落到下属或仆役身上;有时落到同事或朋友身上;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总有一些莽撞的好事之人,只要能够得到权利和职务,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哪怕是受人嫉妒这样的事情。
现在且来谈谈公妒。公妒至少还有一点好处,而私妒则一点好处也没有。因为公妒好似一种古希腊的流刑,会在一些人位高权重时压制他们。因此,公妒对于大人物来说是一种制约,可以使他们不至于跨越雷池。
这种公妒,拉丁语叫做Invidia,今天称之为“公愤”;关于这个,我们将在《论叛乱》中再说。对国家来说,这仿佛是一种疾病,其结果和感染了病毒一样。因为正如病毒可以侵袭本来健康的肌体,并使之饱受痛苦。国家如果激起了“公愤”,将会感染国家最好的举措,使之变得臭不可闻。所以,如果为政者分不清怎么做会得民心,怎么做会失民心,那样绝少会取得成功。因为那样只不过是一种懦弱的表现,一种对嫉妒的畏惧,这对国家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这正如人们通常感染病毒的情形一样。你要是怕它们,就千万不要招惹它们上身。
这种公愤好像是主要针对那些重臣高官的,而不反对帝制本身。但这是一条可靠的定律,就是假如某位大臣激起了很大的公愤,但却很少是因为他本人的缘故。或者这种公愤是遍及于国中之每一位大臣;那么这种公愤(虽然藏在冰山之下)对国家真的很不利。以上谈的是关于公妒或公愤及其与私妒的差别,关于私妒我们前面已经说过了。
关于嫉妒这种情绪,我们总的再来说几句:就是在一切的疾病中,嫉妒是最胡搅蛮缠和最历久弥新的。因为对别的情绪来说,其起因不过是非常偶然的,而激发嫉妒的原因每时每刻都有。因此古人说得好:“嫉妒永不休假”,因为它老是在这人或那人心上活动。此外还有人注意到恋爱与嫉妒会使人消瘦,而别的情绪则不会这样,因为它们不如恋爱和嫉妒那样持久。嫉妒也是最卑劣最堕落的情绪,所以嫉妒是魔鬼本来的特质。魔鬼被叫做“那个夜间在麦子中种下稗子的嫉妒者”。嫉妒永远都是这样:使用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暗中损坏好的东西,正如田里的稗子之于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