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来得及回答,车夫抓住她的胳膊,帮她登上踏板,并把她推进车厢。她摔倒在一条长凳上,非常害怕,惊愕地通过后窗玻璃望见正在登上顶层的丈夫的双脚。她夹在一个浑身烟斗味的胖先生和一个浑身狗屎味的老太婆之间,一动不动。
所有其他的旅客都排成排,默默不语:一个食品杂货店的伙计,一个女工,一个步兵中士,一位戴着金边眼镜和一顶丝帽的先生,丝帽宽阔的边沿向上翻起,就像檐槽一样,两位夫人,神色严肃又烦躁,仿佛用这种态度对人们说:我们是在这里,但我们配得上坐更好的马车,还有两位修女,一个长发姑娘和一个殡仪馆的殓尸人。所有这些人就像是一组漫画,滑稽人物博物馆,人类面孔的夸张系列,又非常像集市上摆的一排人们用球来击倒的滑稽可笑的木偶。
马车的颠簸使他们的脑袋直摇晃,面部假面具似的皮肤微微颤抖。车轮的震颤使他们神志不清,他们就好像白痴,像在昏昏欲睡。
年轻的妻子依然很呆滞,她暗想:
“为什么他不来和我在一起?”一种隐隐约约的忧伤使她心情沉重。“他本来真的是可以放弃这支烟的。”
修女们示意停车,然后一个接一个地下了车,浑身散发出破旧裙子的气味。
人们又开了车,然后重新停下来。一个女厨子上了车,脸涨得通红,气喘吁吁。她坐下来,把装食物的篮子放在膝盖上,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洗碗水的味道。
“这比我想象的还要远。”让娜想。
殡仪馆的殓尸人走了,有个车夫占了他的座位,带来一阵马厩的气味。长头发姑娘的位置让给了一个满是脚气味的经纪人。
公证人夫人感到不适、恶心,莫名其妙地想哭。
有一些人下车,又有一些人上车。公共马车一直在没有尽头的街上走着,遇到车站停一停,然后继续向前走。
“多么远啊!”让娜想,“但愿他没有分心!但愿他没有睡着!这些天来他也太累了。”
渐渐地,所有的旅客都走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车上。车夫喊道:
“沃机拉尔到了!”
由于她一动不动,他又喊道:
“沃机拉尔到了!”
她看看他,明白了他是在朝她喊,因为周围已经没有别的旅客了。
车夫第三次喊道:
“沃机拉尔到了!”
这时她问道:
“我们是在哪儿?”
他语气生硬地回答说:
“我们到了沃机拉尔,见鬼,我都喊了一二十遍了!”
“这里离大街还远吗?”她说。
“什么大街?”
“意大利人大街呀!”
“已经过去好半天啦!”
“啊!您告诉我丈夫了吗?”
“您丈夫?他在哪儿?”
“他在顶层。”
“在顶层!上面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人了。”
她被吓了一跳。
“什么?这不可能,他和我一起上车的。您看清楚,他应该在上面。”
车夫变得很粗鲁:
“行啦,小姑娘,谈够了吧。丢了一个男人,可以找回十个。走吧,结束了,您会在街上再找一个。”
眼泪涌上眼眶,她坚持道:
“可是,先生,您弄错了。我肯定您弄错了。他的胳膊下夹着个大皮夹子。”
职员开始笑了:
“一个大皮夹子,啊!是的,他在马德兰娜下了车。反正都一样,他把您给甩了,哈!哈!哈!”
公共马车停了。她下了车,忍不住下意识地看了看车顶。空空如也。
她开始失声痛哭起来,没有想别人会听见、会看见。她说:
“我该怎么办?”
车站的监察员走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
另一个笑道:
“啊!没什么,您忙您的吧。”
于是监察员转身走了。
她开始向前走,因太吃惊,太恐惧,甚至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要走到哪里?她要怎么办?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样的错法,这样的遗忘,这样的蔑视,如此难以置信的心不在焉究竟来自何处?
她的口袋里有两个法郎。她去对谁说?突然,她想起在海运局当副局长的表兄巴拉尔。她拥有的钱刚好够付出租马车的车费。她让人家把她送到他家去。她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要到部里去。和勒布伦芒一样,他的胳膊下也夹着一只大皮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