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保姆回答说：

“有的，先生。”

“有多少？”

“15法郎。”

“这就够了，快弄吧，姑娘，我已经开始感到饿了。”

西姆太太两眼朝外面望去，只见阳光下墙上攀着一朵朵长春藤花，对面房顶上两只鸽子嬉戏求欢，她不禁感慨起来：

“真倒霉，匆匆赶来竟为这样一种伤心事，不然今天到田野里转转多快活。”

科隆贝尔太太没有答话，科隆贝尔先生却紧张了起来，可能他想是不是要出去走走，只听得他轻声说道：

“我这条腿可把我折腾苦了。”

这时小约瑟夫同那条狗突然大声闹了起来，一个开心得哇哇直嚷，一个急得汪汪乱叫。原来孩子同狗围着3块花坛玩捉迷藏，一个追一个逃，活像两个狂跑的疯子。

奄奄一息的病人还在喊她的几个孩子，同他们说话，似乎她恍惚觉得在替孩子们穿衣服，亲切地搂他们，又恍惚在教他们认字：“来，西蒙，跟着念，A、B、C、D，你念得不对，这么念，D、D、D，听清楚了没有？你再念……”

西姆说道：“人到这个时候说的话都是稀奇古怪的。”

科隆贝尔太太不由得问了一句：

“或许我们回去守着她好一些？”

然而西姆立即开口劝阻说道：

“有什么用？她现在这样子我们谁也变不了，我们呆在这儿不是也很好？”

谁也不再多说什么。西姆太太朝那两只据说是形影不离的翠绿色小鸟望了一眼，随即叨叨了几句，称赞这鸟儿的忠贞真是不可多得，又骂男人没有一个肯向这些鸟儿学的。西姆嘻嘻笑了起来，一边望着妻子，一边像是嘲笑似的哼着：“妙妙妙，妙妙妙”，仿佛在暗示人家，他西姆在忠贞这一点上，可夸的事情多着呢。

这时科隆贝尔的胃痉挛又犯了，难受得用他的拐杖直捶石板地。

另外一只猫翘着尾巴走了进来。

直到一点钟才吃上饭。

医生叮嘱过科隆贝尔，他只能喝波尔多产的上等葡萄酒，所以拿上来的葡萄酒刚喝一口，就把小保姆喊过来说：

“呃，姑娘，酒窖里有没有比这好一点的酒？”

“有呀，先生，以前您来给您喝的上等葡萄酒还有呢。”

“那好！给我们拿3瓶来。”

大家喝这酒觉得味道很好，倒不是酿酒的地方有什么名气，而是这酒在酒窖里存放有15个年头了。西姆对大家说：“这才是病人喝的葡萄酒。”

科隆贝尔心里直发痒，恨不得一人把这波尔多酒独占，于是又问小保姆：

“还有多少，姑娘？”

“噢！几乎都没有动过，先生。小姐从来不喝酒，下面有一大堆呢。”

他便朝连襟转过身去。

“您要是有这个意思，西姆，这酒我要了，别的都归您，喝这酒对我的胃太合适了。”

这时老母鸡领着一大群小鸡也走了进来，那姐妹俩为了解闷，就给母鸡扔面包屑吃。

约瑟夫和那条狗都已经吃饱，全都被打发到园地呆着。

奥尔唐斯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但这时说话的声音很小，都听不清在说什么。

喝完咖啡大家又去看病人怎么样了，她好像很安静。

于是大家走了出来，来到园地围成一圈坐下消食。

忽然那狗围着大家坐的椅子飞似的转圈，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小男孩在后面拼命追，孩子和狗都钻进屋子不见了。

西姆肚子冲着太阳，已经呼呼睡着了。

正要咽气的人说话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接着又蓦地一声大喊。

姐妹俩和科隆贝尔立刻进去看她怎么啦，西姆顿时醒了，却没有动弹，他不爱管这些事。

病人已经坐了起来，两眼惊恐怔忪。她的那条狗只顾逃开后面追来的小约瑟夫，竟然朝床上跳，一下从临死的人身上蹿过去。这时它躲在病人的耳朵后面，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小男孩，随时准备再次跳起逃走。小狗嘴里正叼着它的女主人的一只拖鞋，它叼着这鞋玩了足有一个钟头，鞋已经被狗牙啃得破烂不堪。

小男孩看到床上的女人突然一下坐起来顿时吓坏了，呆呆地站在床前不敢动弹。

老母鸡也在屋子里，听到这声音一阵慌乱，扑地一下飞到一把椅子上，朝那些小鸡拼命咯咯叫起来，只听得小鸡都躲在椅子的四条腿下唧唧乱叫。

奥尔唐斯王后撕心裂肺似的大喊道：“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谁来抚养我的孩子？谁来照料他们？谁还会疼爱他们？不，我不想死！我不……”

她向后一仰扑通倒下去，终于死了。

狗烦躁不安，在房间里乱蹦乱跳。

科隆贝尔急忙走到窗前喊他连襟：“快来，快来，我觉得她刚才咽气了。”

这时西姆站起身，一咬牙进了那间房间，嘴里却还在喃喃自语：

“没有料到会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