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午孩子们都上林荫大道玩,谁看到小姑娘那副可怜样谁都感到悲哀。只有她孤零零一人,挨在女佣身旁站着,伤心地望着别的孩子玩耍。有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想同孩子们一起玩,于是忐忑不安怯生生地走过去,不声不响地混到一群孩子中间,好像她真的问心有愧似的。这时候,坐在长凳上的那些母亲、女佣或者姑姑立刻跑过去,一把抓住她们看着的小姑娘,火烧火燎地把她们拉一边。只留下小丰塔内勒一个人站在那儿,惊恐万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伤心得呜呜哭了起来,飞快朝女佣跑去,脸埋在女佣的围裙中抽噎不止。
“她长大了,情况也更糟糕了。谁都不许少女同她在一起,好像她得了鼠疫似的。请不妨想想,她年纪轻轻的,可用不着再学什么,因为她已经没有权利配戴象征贞洁的橙花了,因为姑娘只有在新婚之夜,母亲才会让她战战兢兢地隐约猜出那个可怕的秘密,而这可怜的姑娘还没有读书识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她上街总是由家庭女教师陪着,好像时时刻刻都要把她看管起来,惟恐她再遇到什么可怕不测,而她自己走在大街上总感到一种百思不解的耻辱,压得她只好垂下双眼,别的姑娘并非像大家想的那样天真,都会偷偷看她一眼,一边交头接耳,窃窃冷笑,偶然她也会朝她们望去,这时那些姑娘便一个个赶紧把头扭一边,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几乎没有人同她打招呼,只偶而有几个男人见她还想起脱帽致意。那些做母亲的都装作没有看见她,有几个顽童甚至用糟蹋了她、把她毁了的那个仆人的名字喊她‘巴蒂斯特太太’。
“没有人知道她心灵中默默忍受什么样的煎熬,因为她几乎不怎么说话,也从来不笑。甚至连她父母在她面前也都显得不自在,似乎她犯了不可弥补的过失,他们总是耿耿于怀。
“正直人见到释放了的苦役犯,即便是他亲生儿子,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同他握手,是不是?丰塔内勒先生和夫人看待女儿就像她是刚服完苦役放出来的儿子。
“她长得很美,皮肤白皙,细高条,亭亭玉立,要不是那档子事,我倒是会喜欢上她的,先生。
“一年半前我们这儿来了一位新的专区区长,上任还带了他的私人秘书来,是一个有点古怪的年轻人,听说在拉丁区文人及大学生在巴黎聚居的街区。生活过。
“他一见丰塔内勒小姐便喜欢上了,人家一五一十把事情都给他说清楚,他听了却回答说:‘好,这正好保证以后白头偕老,我看这种事情宁可在先不可在后。有这样一个妻子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真的追她,向她求婚,最后娶她为妻。这年轻人脸皮厚,领着新婚妻子到处拜访,有些人回访了,另外一些人就没有。后来大家渐渐把这事置于脑后,她在社会上也有了地位。
“说到这儿还得告诉您,她对丈夫敬佩得就像敬神。您不妨想想,是丈夫恢复了她的名誉,是丈夫使她过上正常生活,总而言之,丈夫蔑视并冲破舆论,置非议于不顾,敢作敢为,做出了极少有人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她对丈夫一往情深,而又惴惴不安。
“她怀孕了,消息传开以后,连那些最吹毛求疵的人也都向她敞开大门了,仿佛一怀孕她的污点也就彻底洗刷干净。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但事情就是这样……
“情况越来越好,那一天我们正好做本城主保瞻礼,区长带了他的全班人马和所有头头脑脑来主持音乐比赛。区长演说之后开始发奖,他的秘书保罗.阿莫把奖牌发给每一个得奖者。
“您也知道,这类事情免不了会有争风吃醋的时候,会闹得大家失去分寸。
“全城有身分的太太都来了,全都坐在看台上。
“轮到莫米永镇的指挥上来领奖了,他们队只得了一个二等奖,一等奖总不能大家都有,是不是?
“秘书把奖牌递给他,不想指挥接过奖牌就朝他脸上扔过去,嘴里还大声喊道:‘把你这奖牌留着给巴蒂斯特好了,你应该把一等奖的奖牌发给我,甚至也应该发给他。’
“旁边聚集了一大堆人,顿时哄然大笑了起来,老百姓不懂得什么慈悲不慈悲,也不知道什么婉转不婉转,这时纷纷转过脸去看那可怜的女人。
“噢,先生,您可曾见过女人怎么发疯的吗?没有见过?可我们亲眼目睹了这场面。她接连3次从座位上站起又倒下,似乎她想赶快逃走,然而她又看出旁边围着这么多人她根本走不过去。
“人群中不知什么地方又有人大声喊了起来:‘喂,巴蒂斯特太太!’全场乱哄哄地闹翻了天,有人兴高采烈,有人愤然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