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他穿过院子，小狗又尖声叫起来，他一声呵斥狗不叫了，他也走出院子，上了旁边贴着土沟的小路，朝图尔维尔方向走去。

女人一人留在家里，立刻干起活来。她打开面粉箱，和面做苹果团子。光是揉她就用了很长工夫，翻过来转过去，又是压又是挤，一遍一遍地揉，最后揉成淡黄色的一大团放到桌子角上。

于是她去摘苹果。她不用长杆打，怕把树打坏，而是踩着木凳上树摘。她小心翼翼地挑熟了的果子摘，摘下用围裙兜住。

路上响起一个声音喊她。

“喂，希科太太！”

她转过身去，原来是住她家附近的村长奥西姆.法韦先生，他吊着双腿坐在运肥车上，正往自家地里送肥。她转身回答说：

“奥西姆先生，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老头怎么样了？”

她喊道：

“差不多已经咽气了，地里的秧催得紧，星期六7点就下葬埋。”

邻人说：

“行，只要顺当就好，您自己多注意。”

人家是客气话，她也就随口回答说：

“谢您了，大家都顺当，您也多注意。”

接着，她又摘起苹果来。

摘完一回家她先去看一眼父亲，满以为他已经死了。可是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他那倒气的一成不变的呼哧声，觉得用不着白耽误工夫走到床边看了，于是她开始做苹果团子。

她把苹果逐个儿用薄薄的一层面裹上，然后整整齐齐码在桌子边上。她一共做了48个团子，每12个摆成一排，一排接一排码好。这时她想该做晚饭的浓汤了，于是把锅子坐到火上煮土豆，她想这一天用不着把炉子点着，明天再把所有的苹果团子烤出来还来得及。

5点钟光景她男人回来了，他一迈进门槛就问：

“他断气了没有？”

她回答说：

“没有，总这么呼哧呼哧地倒气。”

两人一起过去看，老头完全还是原先的那副样子。他发出的喘息依然嘶哑，不紧不慢，仿佛就是座钟来回摆着的钟摆，既没有加快，也没有减慢。滴答一秒他呼哧喘息一次，只是声音因为胸膛里的气有进有出而有所不同。

女婿看了老头一眼，接着说：

“他跟蜡烛一样，不去想他他自己就灭了。”

两人一起回到厨房，一句话也不说，只顾埋头吃晚饭。他们喝完浓汤，接着又吃了一块抹黄油的面包，然后碟子一收拾完毕，他们又来到临终老人躺着的房间。

女人拿了一盏灯心直冒烟的小油灯朝她父亲脸上照了一圈，要不是他还在喘气，谁看了都会说他肯定已经没气了。

夫妻俩的床在房间的另外一头，藏在一块凹进去的地方。两人一声不吭上了床，把灯灭了，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响起两个不一样的酣声，一个闷声闷气，一个尖声细气，垂死老人呼哧呼哧的倒气声也总在一旁响着。

阁楼上的耗子东奔西串地跑个不停。

天刚蒙蒙亮男人就醒了，老丈人还活着，老头挺着不死弄得他心神不定了，他把妻子推醒。

“你说，菲妮，他不想断气，你说怎么办？”

他知道妻子会有好点子。

她回答说：

“他过不了今天，真的，没有什么好发愁的。村长没有说明天下葬不行，雷纳尔老爹就是第二天下葬的，他死正好是下种季节。”

这理说得非常明白，他心服口服，下地干活去了。

妻子在家烤苹果团子，然后干家里的活。

到了中午老头还没有死。雇来移秧的短工一群一群地进来看这迟迟不肯断气的老家伙，每个人都说了几句，然后回到地里干活。

晚上6点钟收工的时候，老爷子还在倒气，女婿终于慌了：

“都拖到这个时候了，你说怎么办，菲妮？”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们去找村长，村长说他睁一眼闭一眼就是了，答应他们明天就可以下葬。他们又去找村医，村医也肯给希科老哥帮忙，答应开死亡证书时把日期提前。夫妻两人这才放心回了家。

他们同昨天一样上床睡了，他们响亮的呼气声同老人微弱的倒气声此起彼落响个不停。

等他们醒来，老人还是没有死。

这一下他们可六神无主了。他们在老爷子床头站着，眼睛直盯着他，心中疑神疑鬼，仿佛老人恶作剧调弄他们，欺诈他们，存心气他们玩，他们对老人最恨的是他竟然耽误了他们这么多工夫。

做女婿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