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递给我2327法郎。她咽气以后,我给神甫先生留了27法郎作安葬费,剩下的钱我都带走。
“第二天我就去找舒凯夫妇。他们刚用完午饭面对面坐着,夫妇两人全都胖乎乎,满脸红光,身上散出一股药味,得意扬扬,俨然是个人物似的。
“他们请我坐下,给我斟了一杯樱桃酒。我接过酒,声情并茂地讲了起来,因为我觉得他们一定会感动得流泪。
“舒凯一听明白这个坐着破车到处流浪,给人修椅子的女人竟然一心钟情于他,气得顿时跳了起来,仿佛他的名声,他做体面人的尊严,他内心深处的幸福,他心中某种比生命更宝贵高尚的东西全被这女人悄然盗走了。
“他妻子跟他一样愤然作色,反反复复地说:‘这荡妇!这荡妇!这荡妇!’除了这话以外,她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了。
“舒凯站了起来,在桌子后面大步走动,头上的希腊帽都歪到了一只耳朵根上,嘴里直在嘟囔:‘真是岂有此理,大夫!这种事情对一个男人来说太可怕了!怎么办?噢!我要是在她活着的时候就知道,准告诉宪兵队把她抓起来,把她扔进监狱,叫她永远出不来,我对您说吧!’
“我目瞪口呆,想不到好心好意过来告诉他们竟落到这样一个结果。一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受人之托的事我得有始有终,于是我接着说:‘她托我把她的全部积蓄转交给您,一共有2300法郎。既然看来刚才我告诉您的这事惹您不高兴,兴许把这钱施舍给穷苦人是最稳当的了。’
“夫妇俩惊呆了,怔怔地望着我。
“我把钱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这可怜巴巴的钱什么国家的都有,什么标志的都有,有金币,也有一枚枚只值一苏的小钱币。然后我问道:‘你们决定怎么处置?’
“舒凯太太首先开口说:‘既然她,这女人有此遗愿……看来我们也很难拒绝。’
“做丈夫的隐隐约约有点心虚,他接着说了一句:‘我们总可以拿这钱给我们家的孩子们买点什么。’
“我淡淡地说:‘悉听尊便。’
“他接着说:‘既然她托了您,您就把钱留这儿,我们总会找到办法,用这钱来行善。’
“我放下钱,一鞠躬就走了。
“第二天舒凯过来找我,开口就说:‘这……这女人,她不是把车也留在这儿了吗?您怎么处置这辆车?’
“‘没有什么考虑,您要拿就拿走吧。’
“‘太好了,我倒不嫌,正好拿来在我家菜园搭个小棚。’
“他这就走了,我又喊他:‘她还留下一匹老马和两条狗,您要不要?’他站住愣了一下说:‘啊!不,不用了吧,您说我要来有什么用?您看着办就是了。’他嘻嘻笑了起来,又朝我伸过手来,我握了一下。有什么好说的呢,同在一个地方,医生和药剂师总不能是冤家对头。
“我把两条狗留了下来,神甫有个大院子,他把马牵走了。车做了舒凯家菜园的小棚,那笔钱他们用来买了5份铁路债券。
“这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惟一的深厚爱情。”
医生讲到这儿没有再说下去。
侯爵夫人已是珠泪盈眶,她一声叹息说道:“显而易见,只有女人懂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