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世界,仅仅是为了到桑给巴尔岛去数一数家猫,真是不值得。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是干这种事,也得等你干得更好为止,也许你能找到某个“西默斯之洞”(西默斯(John Symmes):退休官员,曾著文论证地球是空的,里面无法住人。) ,从此进入内心世界。英国和法国,西班牙和葡萄牙,黄金海岸和奴隶海岸,所有这些都得面对这一内心海洋;虽然到达印度可直线航行,但却没有一艘船敢于驶离陆地。但愿你学会各种语言,适应各国的风俗,但愿你走得比别的游客更远,顺应各地的环境,让斯芬克斯(希腊神话中一个有翼的狮身女怪,叫过往行人猜谜,猜不出即遭杀害。)一头撞到石头上,甚至听从古代哲学家的格言(指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公元前469-前399)的一句名言:认识你自己。),去探索你自己。这就需要眼睛和魄力。只有败将和逃兵才会走上战场,他们是些逃跑而又应征的胆小鬼。现在就开始动身吧,向最最遥远的西方挺进,不要在密西西比河或太平洋逗留,也不要驶向古老的中国和日本,而是一直向前,跟地球保持切面,无论冬夏昼夜,无论日没月落,永远不要停留,直到地球消失为止。
据说米拉波(米拉波(Honore Riqueti, Count de Mirabeau, 1749-1791):法国政治家,演说家。)拦路抢劫,“为的是验证一下,倘若自我要想对抗最神圣的社会法则,到底需要多大的决心”。他声称,“一个英勇作战的士兵,其勇气只有拦路强盗的一半”。——“荣誉和宗教永远阻挡不了一个审慎而坚定的决心。”照此说来,这件事颇具男子汉气概,然而,就算他不是亡命之徒,这件事也十分无聊。如果一个人更加清醒一点,他就会发觉自己屡屡在跟所谓的“最神圣的社会法则”进行“正式的对抗”,因为他要听从更加神圣的法则,根本不用越出常规,就可证明自己的决心。一个人不应该对社会采取这样一种态度,而应该保持自己的态度,顺应自身的生命法则,但这决不是同正义的政府进行对抗,倘若他能碰到这样一个政府的话。
我离开森林,理由跟进入森林一样充分。在我看来,也许我还有几种生活要过,不应再在那儿耗费时间了。令人惊奇的是,我们这么容易,这么不知不觉地就步入一条特别的路线,并且给自己踏出了一条途径。我在那儿住了还不到一个星期,我的脚就在我的门前和湖畔之间踏出了一条小路,已经五六年过去了,小路依然清晰可见。说真的,我担心别人也会陷入这条小路,从而保持小路的通畅。大地的表面十分松软,人走过后自然会留下脚印;心灵的途径也是如此。世界公路是多么破,多么脏啊!传统与顺从的车辙又是多么深啊!我不愿呆在船舱里,宁愿来到世界的桅杆前和甲板上,因为站在这儿,我可以更好地看一看群山环抱的月色。我再也不想到船舱下面去了。
这一切我至少是从经验中学来的;如果一个人按照梦中指引的方向勇往直前,过他想过的日子,那他就会获得平时意想不到的成功。他会将某些事情抛诸脑后,越过一道看不见的界限,在他的周围及其内心建立起一些新颖普遍,更加自由的法则,要不就将旧的法则加以扩充,然后根据自己的喜好,更加自由地加以阐释,他可以按照更高的生存规则生活。他的生活越简单,宇宙法则就越不复杂,孤独不成其为孤独,贫困不再成为贫困,软弱也不再视作软弱。如果你造了空中楼阁,那么你的劳动不会白费,这些楼阁理应呆在空中。现在就在下面打些基础吧。
英国和美国规定,你开口说话,得让他们听得懂,这项要求真是荒唐。无论是人类还是伞菌,其生长方式都非如此。仿佛这一点至关重要,没有它,别人就真的无法理解;仿佛自然维护的只有一种理解程序;仿佛自然养得起四足动物,却养不起鸟儿,养得起爬行动物,却养不起飞禽;仿佛耕牛听懂的嘘声和吁声才是最好的英语;仿佛只有愚蠢,才是万无一失。我的主要担心是我的表达不够过火,脱离不了日常生活的局限,因而无法恰如其分地表达我所深信的真理。过火!这取决于你如何衡量。四处迁徙的水牛来到另一个纬度,寻求新的牧场,它还不够过火,不像母牛,出奶的时候踢翻提桶,跃过牛栏,跑去追赶她的小牛。我想在某个不受限制的地方说话,就像一个人醒来之后,在跟别的睡醒的人说话,因为我深信,要想给真正的表达奠定基础,就应该更加过火。有谁听了一段音乐之后,会担心以后永远不会说过火的话?为了未来和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的生活应该松弛、朦胧,我们的轮廓应该模糊不清,就像我们的影子,对着太阳也会不知不觉地流下汗来。我们的言语变化无常,这一事实常常使残留下来的语言不足于表述。语言的真实性说变就变,只有它的文字丰碑还留着。表达我们信仰和虔诚的言语并不明确,然而对于优秀的人来说,这些言语犹如乳香,意味深远,芳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