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瓦尔登湖·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过了不多久,不仅仅是这些堤岸,而且每座小山,每片平原,每个洼地,都有霜从地底冒出,就像一只冬眠醒来的四足动物,从洞里爬出来,寻找音乐的海洋,或迁徙到云中其他地方。温柔善劝的融化之神比挥舞铁锤的雷神托尔(作者在这里用的双关语,在英语里,融化(Thaw)和雷神(Thor)的发音相近。)要强多了。一个是将其融化,另一个则是把它打成碎片。

土地上的积雪已经部分融化了,几天温暖的日子过去之后,地面已干燥一点,这时,将新年刚刚冒出的柔嫩景象同顶住严冬、已经枯萎了的草木的高贵之美作一番比较,还是一件颇为愉悦的事。永久花、黄花、北美蔷薇和那些优雅的野草比夏天要明显、迷人,仿佛她们的美直到这时方才成熟;甚至连羊胡子草、香蒲、毛蕊花、狗尾草、绒毛绣线菊、白色绣线菊以及其他一些梗茎强健的植物,都成了最早飞来的鸟儿用之不尽的谷仓,这些都是些像模像样的杂草,至少也是孤寡自然的外部点缀。我特别迷恋羊毛草禾束似的拱形顶,它将夏天带入到我们冬天的回忆中,是艺术喜欢模拟的那种形式,在植物王国里,这些形式跟天文学一样,同人类心目中的那些形式有着相同的关系。这是一个古老的风格,比希腊语和埃及语还要古老。冬天里的许多现象使人想起无法描述的温柔与纤细娇嫩的雅致。我们常常听说这个冬日之王被描绘成粗暴爱闹的暴君,而实际上,他在用一颗情人的温柔之心装点着夏日的长发。

春天临近,我正在读书写字,红松鼠就来到我的屋下,它们成双成对,直接跃到我的脚下,一会儿唧唧咕咕,一会儿又嘁嘁喳喳,这种声音十分古怪,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要是我跺了跺脚,它们只会叫得更响,仿佛它们存心进行胡闹,将恐惧与尊严置之度外,对人类的斥责也置若罔闻。不行,你别老是叽咔里叽咔里地叫着,对于我的斥责,它们充耳不闻,全然感受不到斥责的威力,反而破口大骂,弄得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春天的第一只麻雀!新年伊始,希望又变得越发年轻!尚未完全光秃的潮湿田野隐隐传来了清越的啁啾,这是蓝色鸣鸟、北美歌雀和红翼鸫发出的欢叫,仿佛冬天最后的雪花在叮当飘落!在这样一个时刻,历史、年表、传统和一切文字启示又算得了什么?小溪欢唱,流露出春天到来时的喜悦。泽鹰低低掠过草地,寻找刚刚苏醒,分泌黏液的第一批动物。整个山谷都能听到冰雪消融时的下沉声音,湖中的冰块迅速溶解。小草像一团春火,燃遍了山坡, “et primitus oritur herba imbribus primoribus evocata. ”(出自古罗马学者瓦罗(Varro,公元前116-前27B.C)的作品《论农业》,意为“第一场

春雨带来了第一片新绿”。) 仿佛大地发出一片内热,欢迎太阳的回归,火苗的色彩不是黄的,而是绿的,这是青春长驻的象征,而草叶皮则似一条长长的绿色缎带,从草地流向夏天。不错,它给霜冻耽搁了一下,但是不久,它又向前推进,掀起去年干草下的嫩枝,让里面的新生命茁壮成长。它一步一步地长着,就像小溪从地里渗出一样。它和小溪几乎同源,因为在6月的生长期里,小溪干涸,草叶皮就成了它们的渠道。一年又一年,牛羊在这常绿溪里饮水,而刈草的人则早早跑来割草,准备过冬的储备。因此,人类的生命即使灭绝,也依然会生长出永恒的绿色叶片。

瓦尔登湖在迅速溶冰。沿着湖的西北两侧,有一条两杆宽的运河,而东侧则更宽。一大片的冰块从主体裂开。我听到北美歌雀在岸边的草丛中吟唱着:呕呖,呕呖呕呖,叽噗,叽噗,叽噗,喳,喳,喳,维咝,维咝,维咝。它也在帮忙破冰。冰边的大片曲线多么潇洒啊!它跟岸边的冰块一唱一和,只是更为规则!由于最近的一段严寒,冰块格外坚硬,冰块上湖水流淌,泛出水波,犹如宫殿里的地板。但是风徒然地向东刮去,掠过乳浊的冰面,直到吹皱对岸活的水面。看着这缎带似的湖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真是光辉灿烂,光秃秃的湖面上欢乐不断,青春焕发,仿佛它说出了水中的鱼儿和岸边的细沙的欢乐。这是鱼的鳞片上泛出的银色光辉,仿佛整个湖就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这就是冬天与春天的对比。瓦尔登湖死而复活。但是我说了,这个春天,湖面开冻得更加稳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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