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命值几个钱

海狼·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第十一章 生命值几个钱

夜叉号的航程呈弧线,越过太平洋,现已到达航程的最南端,向西拐弯,再向北,往一个孤岛驶去。听说要在那儿把淡水装满,之后,驶向日本海沿岸的狩猎区。猎手们已把步枪和猎枪检查好,试用过,满意了。桨手和舵手已装好斜桅,用皮带和缆绳拴好桨和桨栓,以免在偷偷接近海豹时发出声音。小艇已“像苹果馅饼摆放整齐”,这是里奇的说法。

顺便提一句,里奇的手臂好得很快,当然疤痕是永远留下了。“抹给你吃”怕得要命,天黑后不敢上甲板。水手舱里,爆发了几场结下冤仇的争吵。老易告诉我,水手们的闲话传到了后舱,告密的两个人,挨了伙伴们一顿猛揍。他对钟生的前途摇摇头,钟生是他那小艇的桨手。钟生说话太冲。因为他名字的发音问题,跟海狼顶过两三次嘴。前几天晚上,他在中舱甲板把约翰森打了。那以后,大副再叫他名字时,发音就准了,但钟生想揍海狼一顿,那就有好戏看了。

老易谈起了阎王。他的话跟海狼的一样。我们可能在日本的沿海遇见阎王。“小心龙卷风,”老易预言说,“他俩会像两只狼崽拼命撕咬。”阎王统领的是一条蒸汽船——万王之王号,这在猎海豹船里独一无二。万王之王号带十四只小艇,而三桅帆船只带六只。流言很凶,说是那船上装了大炮,还谈到了那船能突然袭击和违禁运货,比如偷运军火到美国,走私鸦片到中国,拐卖黑人和海盗行动,我不能不相信老易,他从未说谎,而他对狩猎海豹和海豹船的人的知识就像“万事通”。

这是一只地道的恶鬼船,前舱和厨房如此,“狗窝”和后舱也如此。一打起来,就要对方的命。老烟枪和亨德森随时会展开枪战。过去的口角已埋下仇恨,而海狼则声言两人若是打起来,谁活下来,他就宰掉谁。他坦承并非出于道德;就他而言,若不是他需要活人去猎海豹,哪怕所有的猎手都送命,他也不管。他承诺,要是他们能在狩猎季结束前克制点,他就搞个屠杀大派对。那个时候新仇旧恨都一笔勾销,活着的就把死去的扔到海里喂鱼,再扯个谎,编造一下他们如何在海上失踪的。连猎手们都被他的残酷吓坏了,尽管猎手都是恶棍,却都对他怕极了。

“抹给你吃”对我低三下四,就像条狗,而我则随时提防。他那胆大是由胆小逼出来的——这号怪事,我深有体会。害怕过度,完全有可能使他爆发疯狂的胆量,杀了我。我膝盖好多了,但有时隐隐作痛。胳臂上,海狼轻捏出的僵痛渐渐消失了。这之外,我的身体棒极了,肌肉结实、鼓胀起来;可是手却不堪入目,像是烤焦了,指甲撕裂,藏满污垢,长满倒刺,伤口边沿好像长了霉。我还生了疮,很可能是饮食的原因,这种苦头,我可是头一次吃。

前几天晚上,我看见了海狼在读《圣经》,很觉有趣。这书在航行开始时没找到,后来却在死去的大副的航海箱里发现了一本。我不懂海狼能从其中获得什么。他对我朗诵了《传道书》里的一段。我想他是为了透露心声才朗诵的。在狭窄的舱房里,他的声音沉沉地踯躅着,我迷醉了,化入那片声音。他可能没有受过教育,但他天生明白怎样朗读。现在,他那朗诵的余音还缭绕在我耳边,永不消失。那原始的忧郁氤氲其间:

我又为自己积蓄金银和君王的财宝,并各省的财宝;又得唱歌的男女和世人所喜爱的物,如乐器之类。

这样,我就日见昌盛,胜过以前在耶路撒冷的众人。我的智慧仍然存留。

后来,我察看我手所经营的一切事和我劳碌所成的功,谁知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在日光之下毫无益处。

凡临到众人的事都是一样:义人和恶人都遭遇一样的事;好人,洁净人和不洁净人,献祭的与不献祭的,也是一样。好人如何,罪人也如何;起誓的如何,怕起誓的也如何。

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有一件祸患,就是众人所遭遇的都是一样,并且世人的心充满了恶。活着的时候心里狂妄,后来就归死人那里去了。

与一切活人相连的,那人还有指望,因为活着的狗比死了的狮子更强。

活着的人知道必死,死了的人毫无所知,也不再得赏赐,他们的名无人纪念。

他们的爱,他们的恨,他们的嫉妒,早都消灭了。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他们永不再有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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