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外,大副一声吼,斩断了这血淋淋的话头,哈里森被召到后舱去了。“抹给你吃”在厨房门槛上坐了下来,继续磨刀。我放下铲子,冲着他的脸,平静地在煤箱上坐下来,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不露声色,但心却咚咚乱跳。我慢慢地拔出了老易的匕首,在磨刀石上磨了起来。我想象过饭袋所有扑过来的方式,可很意外,他好像没看见我在干什么。他磨刀霍霍,我也磨刀霍霍。我们俩坐在一起,脸对着脸,磨、磨、磨,磨了两个钟头。这条消息像长了翅膀,船上一半的人都跑了来,围着厨房门看热闹。
人们七嘴八舌,鼓噪着、忠告着。质朴的猎手何辣,像个连耗子也怜悯的人,却建议我向上戳肚子,避开肋骨,同时教我怎样运用“西班牙绞刀法”。里奇手臂缠着绷带,站在面前很打眼,他求我在那饭袋身上给他留下几刀。海狼也在舵楼楼梯口停下来一两次,好奇地打量着。他一定认为那是那种发酵的东西:生命的悸动和颤栗。
坦率来说,那时,生命对我只有“贱”这个字,没有美好,没有神圣——只有两个懦夫坐在那儿磨刀,还有一群观战的兽类,有胆小的也有胆大的。其中一半,我敢肯定,急于观赏我们血拼。这实在是件有滋有味的事。我相信我们拼杀起来,是不会有人来劝架的。
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事又很滑稽,磨、磨、磨,凡.伟登在海船的厨房里磨刀霍霍,用大拇指试着刀锋!匪夷所思。我那些票友不会相信这事。别人一直叫我“玉面娇娃”凡.伟登不是没有道理的,而“玉面娇娃”的凡.伟登竟然操起这种行当,对凡.伟登也算是接受民众的再教育,此公是该兴高采烈,还是说来惭愧,我说不出。
没有火拼。两小时后,“抹给你吃”放开了他的刀子和石头,伸出了手。
“咱俩干吗要让那帮家伙过眼瘾?”他问道,“他们不喜欢我俩,我俩彼此割喉,他们只会看得舌头耷出来。好样的,书呆子!像你们美国佬说的,是条汉子。我有点喜欢你了,好,咱俩握手吧。”
我可能是个懦夫,可我没他那么懦。我显然获胜了,这胜利,我可不放手,我可不握他那油手。
“好吧,”他不硬撑面子,说,“握手不握手,我依然喜欢你。”为了保全面子,他对看热闹的人狠狠地转过身,“别挤在我的门口,滚!”
一声嗥叫,和一桶滚烫的开水,同时向门口扑去,水手们一哄而散。这对“抹给你吃”也算一种胜利,使他体面地下了表演台。当然,他很稳重,不去赶猎手们。
“我看饭袋完了。”我听见老烟枪对何辣说。
“没错,”后者回答,“此后厨房,书呆子时代开始了。饭袋那触角收回去了。”
“抹给你吃”听见那话,急忙瞟了我一眼。我装出什么也没有入耳的样子。我不认为胜利那么稳固,但我决不放弃到手的胜利。时间流逝,老烟枪的预言应验了。那饭袋对我比对海狼还低三下四。我不再叫他老板,不再洗油腻的盘子,不再削土豆;我只干自己的活,愿意何时干就何时干,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还像水手一样,把那匕首插在一个刀鞘里,别在腰里。我对“抹给你吃”的态度始终如一:蛮横、羞辱、轻蔑三棒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