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吕斯听罢低着眼睛,神情严肃地说:“我的父亲是一个谦卑而英勇的人。为了共和国,为了法兰西,他献出了自己的一切。他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时代中一个伟大的人,他的生命中有1/4的时间驰骋疆场,白天,枪林弹雨,夜间,风雪泥泞。他勇夺敌人的军旗,身有20处伤疤,一生中,他惟一的过失是:他过于热爱两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祖国和他的儿子!”
吉诺曼先生再也无法忍受了。他腾地站起来,准确说,跳了起来。“共和国”这字眼儿是不堪入耳的。马吕斯其他话也一样,每一句,在那老保王派的脸上所表现出的效果,像鼓风炉吹出的阵阵热气落在炽炭上表现的效果一样——它由阴变红,由红而紫,由紫而变得烈焰直冒。
“马吕斯!”他吼道,“荒唐孩子!我可不晓得你父亲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想知道!我不知道他干了些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不知道这个人!但是我晓得,在这伙人当中,没有一个不是无赖!他们统统是穷花子、是凶手、是红帽子、是强盗!我说统统是!我说统统是!我可一个也不认识!我说统统是!你要听好,马吕斯!你明白不明白?你是爵爷,可这种爵爷和我的拖鞋一样不值钱!统统是替罗伯斯庇尔卖命的匪徒!统统是替布—宛—纳—巴卖命的强盗!统统是背叛了,背叛了,背叛了自己正统国王的叛徒!统统是滑铁卢一见普鲁士人和英格兰人拔腿就逃命的胆小鬼!告诉你好了,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您那令尊大人是否包括在内,那我全然不知!敝人生气,活该如此!”
这一来,马吕斯成了炽炭,吉诺曼先生倒成了热风了。马吕斯浑身战栗,脑袋几乎要喷出火星。他像个神甫看见什么人在随便糟踏圣饼,像个僧人见某个过路者往他的偶像身上吐口水。当着他的面说了这样的一些话而不受处罚,那是绝对不可以的。但是当面践踏他的父亲的是什么人,谁呢?是他的外祖父。怎么办?如何既对这一个进行报复同时又不冒犯另外一个呢?他当然不能侮辱他的外祖父,但他得为父亲雪耻。摆在他面前的,一边是一座神圣的孤坟,另一边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冲突猛烈撞击着他的胸膛,种种重压使他难以站定,他憋足了气力,大吼一声:
“打倒波旁王朝,打倒路易十八肥猪!”
路易十八已经死去四年,但是他管不了那样多。
那老头儿听了这一喊声,红润的脸刷地变白了。他转过身,对着壁炉上方德·贝里公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