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什巴依,你左肘的弯曲处有个日期,蓝字,由烧粉刺成。这日期是皇上戛纳登陆的日子,即1815年3月1日。你把袖子卷起来!”
戈什巴依卷起了袖子。他前后左右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睛盯住他的胳膊。一个法警取来一盏灯,大家看到,那上面确有这个日期。
他转过身,微笑着面向听众,面向审判官。这微笑,使所有的人都感到了难受。那是胜利时刻的笑容,也是绝望时刻的笑容。
“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了,”他说,“我才是冉阿让。”
整个圆厅,已经没有了审判官,没有了原告,没有了法警,有的只是发呆的目光和悲痛的心。人们一时忘了自己的职责,检察官忘记了应该进行检举控诉,法官忘记了应该进行审察判决,律师忘记了应该在那里进行辩护,被告已经忘记了应该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提问,没有任何人行动。最卓绝的景象可以摄取人的心灵,摄取所有目击者的心灵。这时,任何人都不会确切了解自己的感受,任何人也不会意识到,他当时看到的是一种强烈的光辉的照耀。可是,大家都感到自己的心腑有了回光。
立在众人眼前的这人是冉阿让,这是明摆着的事实。这简直是光的辐射。这个人的出现,已足使方才还那样迷离的案情变得明明白白。往后也用不着再做任何说明,这群人全都好像受到闪电般启示,立即懂得,也一眼看清楚了这个舍身昭雪冤情的人的简单而壮丽的历史。他的光明磊落,他的浩然正气,把经历过的种种小事、种种迟疑,种种抗拒的念头统统淹没了。
这种印象固然戛然即逝,但是在那一刹那间,它是锐不可当的。
“我不打算再扰乱公堂,”冉阿让接着说,“现在你们既然不逮捕我,那我就走了。我还有事要办。检察官先生认识我,知道我要去哪里,他随时可以派人将我逮捕。”
他向出口走去。没有一个人开口,没有一个人阻拦。大家分立两旁,给他让路。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威,使众人退避,列队让他离去。他缓缓地,一步一步穿过人群。永远没有人知道门是怎么开的。反正是,当他走到门前时,门确是已经被打开了。他到了门边,转身道:
“检察官先生,我静候处理。”
随后,他又转向听众:
“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会觉得我是可怜的,是不是?我的上帝!当我想到我刚才是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却觉得自己值得羡慕。但是,我更希望这样的事情最好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出门去了。门又关上。这关门,和刚才开门时的情形一样,作风磊落的人总会在群众中找到为他服务的人的。
不到一个钟头的工夫,陪审团便做出决议,撤消了对商马第的全部控告。被当庭释放的商马第一直摸不着头脑,以为在场的人全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