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说了吧!”她激动地说,她说的时候就转身躲开他,走到台阶那儿,靠在上面。“我才不信这种突如其来的事呢!你对我这样说话,我只感到愤怒,你心里知道——你心里分明知道你把我伤害到了什么地步!你,还有像你这样的人,你们在这个世界上尽情享乐,都是以我这样的人遭罪受苦为代价的;等你们享乐够了,你们就又皈依了宗教,好到天堂里去享乐,真是多美的事啊!少来这一套——我不会相信你——我恨你!”
“苔丝,”他坚持着说下去;“不要这样说!我皈依宗教,就像接受了一种让人高兴的新观念啊!你不相信我吗?你不相信我什么呢?”
“我不相信你真的变成了好人。不相信你玩的宗教把戏。”
“为什么?”
她放低了声音说:“因为有个比你好的人就不相信这种事。”
“这真是女人的见识了!那个比我好的人是谁呢?”
“我不能告诉你。”
“好,”他说,说的时候似乎有一种愤怒立刻就要发作出来,“上帝不容许我自己说自己是好人——你也知道我也不会自己说自己是好人。我是一个刚刚从善的人,真的;但是新来后到的人有时候看得最远。”
“不错,”她悲伤地回答。“可是我不敢相信你真的皈依了一种新的神灵。阿历克,像你感觉到的这种闪光,我想恐怕不会长久的!”
她原先靠在台阶上,她在说话的时候就转过身来,面朝着阿历克;于是他的眼睛就在无意中落在了苔丝的脸上和身上,打量着她,思考着。他身上那个卑劣的人此时已经安静了;但是肯定没有铲除,也没有完全抑制住。
“不要那样看着我!”他突然说。
苔丝此时对自己的动作和神气并没有完全意识到,听了他的话立即把她那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的目光收了回来,脸上一红,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她从前心中常常出现的痛苦情绪复活了,那就是她天生了这样一副容貌,但是却老是出错。
“不,不!不要说对不起。不过你既然戴着面纱遮着你美丽的脸,那你为什么不继续戴着它呢?”
她把面纱拉了下来,急忙说,“我戴面纱主要是为了挡风的。”
“我这样对你发号施令似乎是太严厉了,”他继续说;“不过最好我还是不要多看你。看了也许太危险。”
“别说啦!”苔丝说。
“唉,女人的脸早已经对我产生过太大的魅力,能叫我不害怕吗!一个福音教徒和女人的脸本来没有关系;但是它却使我想起了我难以忘记的往事!”
说完了这些话,他们就慢慢地朝前走着,偶尔随便说一两句话,而苔丝心里一直在想,他究竟要同她走多远,同时也不愿意明着把他赶回去。当他们走到栅栏门和台阶时,常常看到一些用红红绿绿的油漆写的《圣经》格言,她问他知不知道是谁不辞辛苦把它们写上去的。他告诉她,写格言的那个人是他和另外一些在那个教区工作的人请来的,把那些格言写上去,目的也就是要去感化邪恶一代的心。
后来他们走到了那个被称作手形十字柱的地点。在这一片荒凉的白土高地上,这个地方是荒凉的地方。它决不是那种画家和爱好风景的人所追求的那种美,而是相反的带有悲剧情调的美。这个地方的名字就是从矗立在那儿的那个石头柱子来的。那是一根奇怪的粗糙的用整块石头做成的柱子,在任何本地的采石场里,都找不到这种石头,在这块石头的上面,粗糙地刻了一只人手。关于它的历史和意义,有许多不同的说法。有的权威人士说,那儿从前曾经竖有一根完整的虔诚的十字架,而现在的剩余部分只是它的底座了。也有另外的人说,那是一根完整的石头柱子,是用来标明地界和集合地点的。无论这根柱子的出处如何,但是由于各人的心情不同,看到那根石头柱子竖在那儿,有的人感到凶恶,有的人感到阴森;就是从那儿走过的感觉最迟钝的人,也会产生出这样的印象。
“我想我现在一定要离开你了,”他们在快接近那个地点时他说。“今天晚上六点钟我必须到阿伯特·色诺去讲道,我走的路从这儿往右拐。苔丝,你今天把我弄得有些心烦意乱了——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我必须走了,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你现在说话怎么变得这样流利了?你能说这样好的英语是谁教你的呢?”
“我是在苦难中学会一些东西的,”她含糊其词地说。
“你有什么苦难呢?”
她把她第一次的苦难告诉了他——那是与他有关的一次苦难。
德贝维尔听后哑口无言了。“一直到现在,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他后来低声说。“在你陷入麻烦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写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