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给你写信?——你问这个问题,说明你也真是一个老学究。你应该猜得到,我很好,确切地说——简单地讲,我认识了一个女子,她拴住了我的心。我已经——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有条有理地给你讲清楚事情的经过是困难的。我认识了一个最可爱的人儿。我感到愉快和幸福,我又不是一个善于编故事的人。
一个天使!呸!谁都这么说自己的意中人,不是吗?但是我无法对你说,她如何十全十美,为什么十全十美,只说她俘获了我的心,就够了。
她那么善解人意,又那么纯朴无华,她那么意志坚强,又那么心地善良,她勤劳快活,又心情平静。——
我对你说起她的情况全是令人讨厌的废话,令人厌烦的空泛之词,丝毫不能表现她本人。我下次对你说吧。不,不是下次,现在我就要立即告诉你。现在不说,就永远不会说了。因为,说心里话,自从我动笔给你写信以来,我已三次叫人给我备马出游。今天早晨我发誓不骑马出去,但是我每隔一会儿就去窗子跟前,看一看太阳还有多高——
我无法控制自己。我非去她那里不可。现在我回来了。我打算吃完黄油面包作为夜宵之后给你写信。看到她呆在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中间,她的八个弟妹围着她,我心里多么快活呀——
要是我这么写下去,那么你看到末尾也像开头一样不知所云。那么听着,我要强迫自己详细叙述具体细节了。
不久前我在信里曾对你说过,我认识了法官S先生,他请我早些时候到他的隐居处,或者甚至可说到他的小王国去做客。对于这事我没有太在意,要不是偶然发现这个宁静的地方竟藏着一位宝贝儿,也许我就永远不会到那里去。
我们这里的年轻人要举行一次乡村舞会,我也答应去参加。我请本地一位除了善良、美丽之外并不十分引人注目的姑娘作为舞伴,并说好由我叫一辆马车将她和她堂姐带到舞会场所,路上再顺便捎上夏绿蒂——“您将认识一位漂亮的小姐。”马车正穿过一片稀疏的大树林往猎庄驶去时,我的舞伴说。——“您得小心,”她的堂姐插话说,“别堕入情网呀!”——“为什么?”我说。——“她已经订婚了,”我的舞伴答道,“同一个挺棒的小伙子订婚了,眼下他到外地去了,因为父亲去世他得去料理后事,同时也是为了去谋个好职位。”——对于这个消息我并没有太在意。
我们到达庄园大门时,太阳还有一刻钟才下山。这时天气很闷热,天边积聚了大堆大堆灰白色的云层,见之令人生畏,眼看雷雨将至,两位姑娘颇为担心。我自己虽然也开始预感到今天的舞会将大煞风景,但仍然装出一副精通气象的样子来哄她们,以消除她们的恐慌心理。
我下了车,一名女仆走到门口,请我们稍等一会,说绿蒂小姐马上就来。我穿过院子,朝精心建造的屋子走去,上了屋前的台阶,正要进门时,一幕我所见过的最动人的景象跃入我的眼帘。前厅里六个十一岁到两岁的孩子围拥着一位容貌秀丽的姑娘,她中等身材,穿一件简朴的白色衣服,袖口和胸襟上系着粉红色的蝴蝶结。她手里拿着一个黑面包,根据周围孩子的年龄和胃口一块块切下来,亲切地分给他们;弟妹们在轮到自己的一份时,虽然还没有切下来,就把小手伸得高高的,天真地说声“谢谢”,等拿到了自己的一块,便蹦跳着跑开了,性格比较文静的则拿着面包不慌不忙地到大门口去看陌生人和他们的绿蒂即将坐着出门的马车。——“真不好意思,”绿蒂说,“有劳您进来一趟,还让两位姑娘久等了。我因为换衣服和料理在我出去这段时间里的家务,忘了给弟妹们分发午后点心,他们不要别人切的面包,只要我切的。”——我随便客套了几句,这时我整个灵魂全都停留在她的容貌、声调和举止上了,等她到房里去取手套和扇子时,我才有时间从诧异中恢复过来。孩子们站在离我不太远的地方,从一旁看着我,年纪最小的孩子脸蛋特别逗人喜爱,我便朝他走去,他就往后退缩。这时绿蒂正好从房里出来,便说:“路易斯,跟这位表哥握握手。”——于是,这孩子便落落大方地同我握了手,我情不自禁,就亲昵地吻了他,哪里还去管他小鼻子上挂着脏兮兮的鼻涕。——“表哥?”我向她伸出手去时说,“您认为我配有这份福气做您的亲戚吗?”——“噢,”她莞尔一笑,“我们的表兄弟多着呢,倘若您是表兄弟中最差劲的一个,那我会感到遗憾的。”——临走时她又交待大约十一岁的大妹妹索菲,要照看好弟妹,爸爸骑马溜达后回家时要问候他。她又叮嘱了其他几个,要听索菲姐姐的话,把索菲当做她自己一样。几个孩子爽快地答应了,可是那个大约六岁的金发小妹却逞能地说:“可她不是你呀,绿蒂,我们还是更喜欢你。”——两个最大的男孩已经从后面爬上了马车,经我说情,绿蒂才同意把他俩带到林子前面,但要他俩答应不瞎闹,并且好好坐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