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人喝了杯白酒,一共四十生丁。我给了女掌柜五十生丁,多的算小费,但她以为我是听错价钱了,找给我一个铜币。
两位同路的巴斯克人走进来,非要请客。他们请了我们一杯,我们也请了他们一杯。他们拍拍我们的背,又请了一轮,我们也同样再请了一轮。最后我们一块儿出来,走到炽热的阳光下,爬上车去。现在空座位多得是,大家都有座儿。刚才那个躺在铅皮车顶上的巴斯克人现在坐在我俩中间。卖酒女人走了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和汽车里的一个人说话。司机晃着两个空的皮制邮袋走出旅店,爬上汽车。车子发动时,车下的人都向我们挥手。
顺着大路,我们随即离开绿色的山谷,又驶入山间。比尔和抱着酒袋的巴斯克人聊天。有一个人从椅子后面凑过来用英语问我们:“你们是美国人?”
“是啊。”
“我在那儿呆过。”他说,“四十年前。”
这是个老头,皮肤同其他人一样黑,留着短短的白胡子。
“那儿怎么样?”
“什么?”
“美国怎么样?”
“哦,我那会儿是在加利福尼亚。是个好地方。”
“你为什么离开了?”
“啊?”
“为什么回到这儿来了?”
“哦,回来结婚呀。我本来打算再回去,可我老婆她不喜欢出门。你是哪里人?”
“堪萨斯城。”
“我去过。”他说,“我去过芝加哥、圣路易、堪萨斯城、丹佛、洛杉矶和盐湖城。”
他仔细地念着这些地名。
“你在美国呆了多久?”
“十五年。然后回来结婚了。”
“喝口酒?”
“好。”他说,“美国没有这种酒吧,呃?”
“有的是,只要你买得起。”
“你上这儿干什么来了?”
“我们去潘普洛纳过节。”
“你喜欢看斗牛?”
“当然。你不喜欢?”
“喜欢。”他说,“我觉着我挺喜欢的。”
过了会儿,他又问:“你现在上哪儿?”
“到布尔戈特钓鱼去。”
“不错。”他说,“但愿你能钓上。”
他跟我握握手,转身重新在后排座位上坐好。他和我聊天引起了其他巴斯克人的关注。他舒舒服服地坐着,每当我欣赏田间风光转过头时,他总对我微笑。但是刚才说了一通英语似乎是把他累着了,后来他再也没说什么了。
汽车沿公路不断地爬升。这儿的山间荒芜贫瘠,大大小小的石块儿从泥土中脱颖而出,路旁寸草不生。回头能看见这片田野在山下扩展开来,田野背后远处的山坡上是一块块绿棕两色相间的田地。褐色的远山奇形怪状,与天际相连。随着我们不断的攀升,天际的轮廓也相应变化。汽车沿公路缓缓上行,我们能看到南边出现了另一些山。公路到达山顶,渐渐平坦,伸入一片树林。这是一片软橡木树林,一片斑驳的阳光透过树丛,牲畜在树林远处吃草。我们钻出树林,公路顺着一个高岗拐弯,前方是一片起伏的绿色平原,背后是暗淡的群山。这和被我们甩在身后的那些被烤成了焦褐色的山不同,树高林密、云遮雾罩。绿色平原往前延伸,被栅栏分割成一块一块的。两行树纵贯平原指向北方,当间露出一条白色的大路。我们到达高岗的边缘时,布尔戈特红顶白墙的房屋连成一片出现在前面平原上;远处,龙塞斯瓦列斯的修道院的灰色铁皮房顶浮现在头一座颜色暗淡的高岗上。
“那边就是龙塞沃。”我说。
“哪儿?”
“那边数过去头一座山上就是。”
“这儿真冷。”比尔说。
“这儿地势高。”我说,“肯定有一千两百米了。”
“冻死了。”比尔说。
汽车驶下山岗,驶在笔直的公路上,直奔布尔戈特。我们穿过一个十字路口,跨过一座架在溪流上的桥。布尔戈特的房屋夹在公路两边,没有一条支巷。我们驶过教堂和校园,汽车停下来,我们下了车。司机把我们的旅行包和钓具袋递了下来。一名头戴三角帽,身上佩着黄色交叉皮带的缉私警察走了过来。
“里面是什么?”他指指钓具袋。
我打开给他看,他要我们出示钓鱼许可证。我掏出来,他看了一下日期,就挥手让我们通过。
“这就完事了?”我问。
“是的,当然。”
我们顺着大街去旅店,路过一些刷成白色的石头房屋,一家家坐在门口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