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消息

大卫·科波菲尔·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我说完了,他仍捂住脸,一言不发。我向窗外看了一会,就打量那些花草。

“你对这事怎么看,卫少爷?”他终于问道。

“我觉得她还活着。”我答道。

“我不知道。也许第一件事对她打击太大,她心里又一片纷乱——!她以前总谈到那蓝蓝的海水。她在那么多年前就想到它,难道就因为那是她的葬身之处?”

他一面沉思着,一面用低微的声音这样吃惊地说,然后在那小房间内走来走去。

“可是,”他继续说道,“卫少爷,我过去就觉得她准还活着——无论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我都相信我能找到她——过去这念头引导我、支持我——我不相信我会受骗!不!爱米丽还活着!”

他把手坚定地放到桌上,黝黑的脸上露出很坚定的表情。

“我的外甥女,爱米丽,还活着,少爷!”他坚定地说道,“我不知是从哪儿听说又怎么听说的,可我听说她还活着!”

他这么说时,那样子就像一个受了圣灵感应的人。我在他不能很注意我时等了等,才把我昨晚认为可取的办法解释给他听。

“喏,我亲爱的朋友——”我开始说道。

“谢谢你,谢谢你,好心的少爷。”他用双手握着我的手说道。

“如果她来伦敦——这是可能的,因为有什么地方像这种大城市这样容易藏身呢?她不回家,除了躲起来,她又还能指望干什么呢?——”

“她不肯回家,”他悲哀地摇摇头插进来说道,“如果她当初心甘情愿离开,她会回来;可事实并非如此,所以她不肯回来了,少爷。”

“如果她到了这里,”我说道,“我相信这里有一个人比任何人都更容易发现她。你还记得——请克制一下你自己听我说,为你自己那大目标着想吧!——你还记得马莎吗?”

“我们镇上的?”

一看到他的脸色,我就不用再做答了。

“你知道她在伦敦吗?”

“我在街上看到过她。”他答道,颤了一下。

“可是,你不知道,”我说道,“在她出走之前,爱米丽曾在汉姆帮助下接济过她。你也不知道,我们有一天晚上遇到后在路边的屋里谈话时,她在门外听。”

“卫少爷?”他马上惊诧地说道,“在下着那么大雪的夜晚?”

“就在那个夜晚。可从那以后,我也再没见过她;和你分手后,我折回去想找她说话,可她已经离开了。那时,我不愿意对你说起她,现在我也不愿意;可她就是我说的那个人,我认为我们应该和她谈谈,你明白吗?”

“很明白,少爷。”他回答道。我们已放低了声音,几乎是低语了。我们就那样小声交谈着。

“你说你见过他。你认为你可以找到她吗?我只希望能偶然地见到她。”

“我认为,卫少爷,我知道去什么地方找她。”

“天色已黑。既然我们在一起,能不能现在就出去,就在今晚去找她?”

他同意了,准备和我一起去。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只见他仔细地收拾好那个小房间,把蜡烛和点蜡烛的东西一样准备好,把床铺好,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件她的衣服(我记得我见过她穿这件衣服),和些别的衣服一起折好,还拿出一顶软帽,都放到一把椅子上。他不说这些衣,我也不说。无疑,这些衣已等了她许多许多个夜晚了。

“过去,卫少爷,”我们来到楼下时,他说道,“我几乎把马莎那个女孩看成我那爱米丽脚下的污泥。上帝饶恕我,现在不同了!”

我们走在路上时,半为了和他交谈,半为了满足我自己,我问他汉姆的情况。他的回答几乎和过去一模一样,汉姆还是那样,“好像并不关心他的生命一样过着;但永远也不抱怨,大家都喜欢他。”

我问他,他觉得汉姆是怎么看待那导致他们不幸的祸根的?有没有危险?比方说,一旦和斯梯福兹相遇,他认为汉姆会怎么干?

“我不知道,少爷,”他答道,“我常想到那个问题,可我怎么也想不通。”

我记得她出走后那天早晨,我们三个来到海滩上时汉姆的情形。“你记得吗,”我说道,“他像疯了一样望着海,并谈到‘那下场’?”

“我当然记得!”他说道。

“你猜他那是什么意思?”

“卫少爷,”他答道,“我也曾多次向我自己问起这个问题,怎么也找不出答案来。有件事很怪——我似乎觉得不好去多问他,哪怕他是这么好的脾气。他从前对我说话很恭敬,现在也不会变似的,可他的心思很难摸得透。他的心思深着呢,少爷,我摸不透。”

“你说得对,”我说道,“这情形有时也使我心里急。”

“我也是,卫少爷,”他马上接着说道,“老实说,这比他去冒险行事还更让我着急,虽说这两种都是他心里的变化。我不相信他会在任何情况下动武,可我希望他们两个不要碰上。”

我们穿过神殿酒吧,进了城。当时,他不再说话;而是在我身边边走边一心一意想着他生活中唯一的目的。他那种专心的样子使他在人群中显得很孤单。我们离黑衣教士桥不远时,他转过头来,向对街一个孤零零走过的女人的影子指去,我便知道了——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女人。

我们穿过街道,向她追去。这时,我突然想到,如果我在一个比较僻静人少又不那么为人注意的地方和她谈话,她或许对那误入歧途的姑娘更容易生出一个成年女子的关切。所以,我劝说我的伙伴先不要和她说什么,只需跟着她;同时我也有种要知道她去哪里的模糊想法。

他同意后,我们就在远处跟着,不让她走出视线以外,也不离她太近,因为她不时向周围看。一次,她停下来听一个乐队演奏,我们这时也停了下来。

她走得很远。我们仍跟着。她走路那样子表明她要去一个常去的地方;此外,她又不离开忙乱的街道,大概再加上跟踪一个人的神秘感,都使我更坚定最开始的想法。终于,她转入一条很偏僻的黑暗街道,喧闹声和人群都被抛在街外了。于是我说道:“现在我们可以和她谈话了。”我们便加快脚步,向她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