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死了。”达特尔小姐微笑着说道,好像可以向那受害的女孩的尸体踢去一样。
“也许她投水自杀了,小姐,”李提默先生抓住一个对什么人说话的机会这样答道,“很可能。要不,她会得到船夫们和他们老婆孩子的帮助。由于在下层待惯了,她总喜欢去海边和他们聊天,达特尔小姐,还整天坐在他们的船边。詹姆斯先生不在时,我看到她整天整天地这样做。有一次,詹姆斯先生发现她曾对那些孩子说过,说她是个船夫的女儿,很久以前,她在自己的国家里时也像她们一样在海滩上玩;这让詹姆斯先生很不高兴。”
哦,爱米丽!可怜的美人!我好像看到她坐在远方的海滩上,和与她幼年时相仿的小孩们坐在一起,一面想着如果她嫁给一个穷人后会有一个小小声音喊她妈妈,一边听那永远吟叹着“不再归来”的隆隆涛声,这是怎么样的画面呀!
“一切已明白,再没什么可做的时候,达特尔小姐——”
“我告诉过你别对我说话吗?”她不无轻蔑严厉地说。
“你吩咐过,小姐,”他回答道,“我请你原谅。可是,服从是我的本分。”
“尽你的本分,”她马上说道,“把你的故事说完,然后滚开!”
“一切已明白,”他摆出好不体面的一副神情说道,并很驯服地鞠了一躬,“她是找不到的了,我就去约定通信的地方见詹姆斯先生,把已发生的一切向他报告。结果我们争了起来。我觉得,为了维护我人格,我应该离开他。我可以,也已经,受了詹姆斯先生很多气;可他把我侮辱得太过分了。他伤了我的心。由于已经知道他们母子间不幸的反目,也知道她大概会怎么忧伤,我就冒昧回到英国,报告——”
“为了我给他钱。”达特尔小姐对我说道。
“一点不错,小姐——报告我所知道的事。我想不起来,”李提默先生想了一会儿说道,“还有什么别的了。眼下我失业了,希望能找份体面的活。”
达特尔小姐看了我一眼,好像是问我还有没有什么问题。因为我正好想到一件事,我就说道:
“我想问这——家伙,”我不能勉强自己用更客气的词了,“他们是不是扣住了她家写给她的信,或他认为她收到了那封信?”
他保持了平静和沉默,眼盯着地面,用右手每一个指尖巧妙地顶住左手每一个指尖。
达特尔小姐把头轻蔑地转向他。
“对不起,小姐,”他从冥想中清醒过来说道,“可是,虽说应服从你,虽说是个仆人,我也有我的身份。科波菲尔先生和小姐你是不同的。如果科波菲尔先生想从我这儿打听什么事,我冒昧地提醒科波菲尔先生,他可以把问题向我提出。我有一个应当保持的人格。”
我心头斗争了一番后,把眼睛转向他说道:“你已经听到我的问题了,你可以把它看做是对你提出的。你要怎么回答呢?”
“先生,”他不断把指尖巧妙的分开又合上,并答道,“我的回答要在一定限度内,因为,把詹姆斯先生的秘密告诉他的母亲和告诉你是完全不同的事。我认为,詹姆斯先生一般不会喜欢收到会令忧郁和不快增强的信;可也仅此而已,先生,我不想再说下去了。”
“没别的了?”达特尔小姐问我道。
我表示,我没别的要说了。“只有一点,”见他要离开时,我补充道,“我知道这家伙在这场罪恶中扮演的角色,而且,因为我要把一切告诉从她小时候起就做她父亲的那位诚实的人,我劝他少在外头露面。”
我开始说话时,他就站住了,和往常一样镇静地听。
“谢谢你,先生。可是,请原谅我这么说,先生,本国没有奴隶,也没有奴隶总管,私刑是严禁的。如果他们那么干,我相信,他们比别人冒的险大。说到底,我去任何地方都不怕,先生。”
说罢,他恭恭敬敬朝我鞠了一躬,又朝达特尔小姐鞠了一躬,然后就从他来时所经过的树篱拱门走出去了。达特尔小姐和我默默彼此打量了一会儿;她的态度完全和她唤那人出来时一样。
“另外,他还说,”她慢慢抿着上唇说道,“据他听说,他的主人正在西班牙沿海航行;然后,在他感到旅行乏味前去满足他的航海嗜好。不过,这不是你所关心的。在那两个骄傲的人中间,也就是母子之间,鸿沟比以往更宽了,几乎没有弥补的希望,因为他们两个的心灵深处都是一样的,时间只使得他们都更固执,更傲慢。这也不是你关心的;不过,这却引到我要说的事情上来了。那个被你看成天使的恶魔,我说的是他在海边烂泥里捡起的那个下流女子,”她向我睁着那双黑眼睛,举起她那热情的手指,“也许还活着——因为,我相信,某些下等的东西不容易死。如果她活着,你一定要找到那个宝贝,好好看住。我们也希望那样,以免她再有机会诱惑他。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利害是一致的;所以我——想给她这个麻木的坏东西感觉得出的伤害的是我——派人请你来听你已听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