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不能糟践他们所有的人,”她说道,“我恨不能拆掉他的房子、在她脸上烙上印记、给她穿上破衣烂衫然后把她扔到街上去饿死。如果我有权力审判她,我一定这么做。做得到吗?我一定这么做!我憎恨她。如果我一旦有机会当面痛斥她这个不要脸的人,无论她在哪儿!我也一定会走到那儿去那样做。如果我能把她赶进她的坟墓,我也一定那样做。如果她行将咽气,而有一句话可以使她感到些许安慰,而我又知道这是句什么话,那我就是死也不会说的。”
她那一串激烈的话在我听来,只不过是她疯狂的情感掩盖着的软弱。就算她声音不提得那么高而比平日更低,那种感情也在她全身表现了出来。我的一切描写都不足以描述尽在我记忆中的她,都不能够充分表现她那宣泄怒气的神气举止。我见过各种感情表达,但从没见过第二次像她的那种。
皮果提先生正沉思着缓缓走下山坡时,我赶上了他。我一到他身边,他就说他本准备在伦敦办的事此时已不再让他悬心了,他想当天晚上就“开始这旅行”。我问他想去什么地方,他只说“少爷,我要去、去找我的外甥女”。
我们回到杂货店的小楼上,在那里,我得以把他的话告诉皮果提。她反过来告诉我,当天早上他已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了。至于他要去什么地方,她对此并不比我知道很多,不过她相信他已心有规划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愿离开他。我们三个一起吃牛肉饼,这种饼是皮果提拿手的许多作品中的一种。我记得很清楚,这一次的牛肉饼里混有从铺子里不断升上来的各种怪味,它们来自茶叶、咖啡、奶油、火腿、干酪、新鲜面包、劈柴、蜡烛、核桃酱油等等。晚饭后,我们在窗前坐了约摸一个小时,没说什么话。后来,皮果提先生起身,拿出他的油布包和粗手杖,把它们放到桌上。
他收下他妹妹的一点现款,作为他应受的遗产;当时我想,这钱只够他维持一个月。他答应遇到什么事给我写信,于是他背起包,拿起手杖,向我们俩道“再见”。
“万事顺心,亲爱的老妈妈,”他搂着皮果提说道,“你也一样,卫少爷!”他又握着我手说道,“我要到处去找她。我希望她在我离开的期间回了家——虽然,啊,那是不大可能!——或者我把她带回家——我是说,我和她要在没人能责骂她的地方生活,也要在没人责骂她的地方死去。如果我遭到什么不幸,请记住,我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仍然爱我那亲爱的孩子,我原谅了她!’”
他说这番话时没戴上帽子。说完后他才戴上帽子,走下了楼梯。我们把他送到门口。那是一个暖和干燥的黄昏,在小路所通向的大路上,此时正是夕照如血、行人罕见。他在我们那没有阳光的街角上独自转入一片如血的余晖中,从我们视线中消失了。
每当夜晚,每当我在夜间醒来,每当我看到月亮和星星或听到风声雨声时,我眼前总出现那可怜的苦行者孤苦伶仃的身影,并记起这几句话:
“我要到处去找她。如果我遭到不幸,请记住,我留给她最后的一句话是:‘我仍然爱我那亲爱的孩子,我原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