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再次向他袭来,他头顶上的头发全部在恐惧之中竖了起来。他试着尽最大所能地安抚自己。他想,整座城市一下子就全给烧掉不大可能。风是从北边刮过来的,不是吗?它把烟尘吹往这个方向,所以北面是清清爽爽的,台伯河对岸区座落在河流对面。它也许逃过了灭顶之灾。无论如何,足够乌尔苏斯带着吕基娅穿过雅尼库鲁姆城门,让两人化险为夷了。再者,全部人口一下子都灭光也不可能。这座统驭世界的城市也不大可能和全部人口一起灭亡。即使在遭受灾难击中的过程中,在屠杀和随着大火而兴起的抢劫大行其道时,也有居民幸存下来,所以,为什么一定要以为吕基娅是必死无疑的了呢?
“神在保护她。”他给自己鼓劲儿。他再次开始狂热的祈祷,然而旧习难改,习惯了罗马方式的他用大宗礼品和祭物与基督交换慈悲。
一穿过很多人爬上树顶和屋顶以观瞧罗马惨象的阿尔巴努姆,他便稍稍稳住了心神,在压力之下重新拾起一些正常的冷静情绪。他回想起来,吕基娅不仅仅受着乌尔苏斯的里努斯的保护,她也被使徒彼得,这个他近乎认作为超自然的人照应着。想到这儿,新的希望涌进了他的脑中。自从在奥斯特里亚努姆听过彼得传道,他就几乎把他当成来自于另外一个星体的人,一个在他的理解力和领悟力之外的一个实体。这个年迈苍苍的人所说的每一个字要么是实话,要么就是一个即将出现的事实的预言。在玛丽娅家时,以及在那之后,他对彼得的认识越多,他就越发信以为然,现在他对他的信仰是毫无疑问的了。真的再简单不过了:倘若彼得祝福他的爱情并将吕基娅交托于他,那么吕基娅就不可能在大火中丧生。城市有可能化为灰尘,但是不会有一粒火星烧焦她的衣裳。
狂乱、无眠的夜晚,一路乱纷纷的奔驰,再加上光怪陆离的惊恐感受和起伏不定的情绪,这些相互交织,把这个年轻的贵族投进奇怪的热忱,投进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普通现实界限之外的兴奋中。彼得可以简简单单地在火焰上划一个十字,一句话就让火焰分开,然后他们就可以毫发不伤地穿过火路了。另外,彼得可以参悟未来,所以他一定可以预见到这场灾难,向基督徒们示警,率领他们早早走出险境。若是如此,他怎么可能救不了他像爱自己孩子似爱着的吕基娅呢?
这一刻,维尼奇乌斯变得乐观多了,假如他们从城里跑了出来,他就可能在布维利找到他们,他想,或者在路上别的什么地方。那张甜美,深爱的面孔现在随时可能出现在厚厚坎佩尼亚的烟雾中。
大批大批从火中逃生,并向阿尔班山前进,以避开烟雾,当他开始遇上这些人时,这一点显得更有可能了。在他到达乌斯特里努姆以前,大路上就已经拥挤不堪了,他只能放慢到走路的速度。难民们有背负包裹步行而来的,有骑着载有财物的骡子和驮马而来的,有乘着装满物什的车辕的,还有坐着奴隶们抬着的肩舆的。乌斯特里努姆装满了从罗马来的逃难者,以至于要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基本不可能。难民们有的云集到集市空地上,堵塞了街道,聚拢在神庙的廊柱之间,有的搭起帐篷给全家人住宿,还有的在露天宿营,他们吵吵嚷嚷,喊叫着众神的名字,或是诅咒着自己的命运。
在那样恐怖的氛围中,寻求任何答案都是困难的。人们要么是根本就拒绝交谈,要么就面无血色,惊恐万分地瞪视着维尼奇乌斯,咕哝着说这座城市和整个世界走到了尽头。新一轮男人、女人和孩子的人潮从罗马涌来,加入到吵嚷和杂乱无序中。一个家庭四分五裂,在混乱中走散,绝望的妇人们拼命地寻找她们走丢的孩子。男人们为了扎营的空地互相争斗。一群群疯狂的坎佩尼亚牧羊倌冲进小镇子里,急切地打听消息和趁乱偷取能偷到的一切东西,一帮帮各个国家的逃奴和角斗士开始闯入镇子里的人家和别墅,和被派出去保护居民的士兵们交火。
但是最终维尼奇乌斯还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在一家客栈外面,他瞅见了被一队巴达维亚奴隶团团围住的尤尼乌斯,他认识这位元老。尤尼乌斯有一些详尽的信息。他确定了大火是从马克西姆竞技场附近烧起来的,靠近帕拉丁宫和卡埃利安山交界处,不过随后火势就以不可置信的速度烧向了城市中心。
“从布列努斯时代起,”那个元老说,指出曾在阿里亚河打败过罗马人的高卢首领的名字,“罗马就没有再遭受过这么巨大的灾难。竞技场与其周围的所有人家和商铺化为乌有。阿文丁山和卡埃利安山峰上全是火焰,大火扫过帕拉丁山,烧到了卡利那区——”
接着,尤尼乌斯嘎然而止。他在卡利那区拥有一座庞大的庄园,里面全是他珍爱的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他悲痛不能自己,抓起一把泥土洒到自己的头顶上,开始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