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徒将一只手臂放到格劳库斯的肩上,说道:“基督在你的内心取得了胜利。”
而格劳库斯也将满怀着无限信任、幸福、感激和快乐的双眼抬起,就好似他被授予了超越认同之外的无限福祉。
维尼奇乌斯只看到报仇雪恨里的欢乐,也只了解报仇雪恨里的这种欢乐,他瞪向格劳库斯,就好像格劳库斯发了疯般。但是当他看到吕基娅——虽然身为蛮族人,但却是国王之女的吕基娅——奔向这个看似奴隶的男人,并将自己的唇虔诚地吻向他的手背时,他勃然大怒。这个世界正反颠倒了,他想。他感觉所有的自然法则都破灭了,宇宙间的所有秩序都乱了套。
接着,乌尔苏斯回来了,他说了他是如何将基隆带到了大街上,又是如何宽恕了基隆,如何请求基隆原谅他掐痛基隆的肋骨的。随后使徒也祝福了他,而克里斯普斯则宣布这一天是胜利的一天。听到他所见证的一切被欢呼为一场胜利,维尼奇乌斯失去了思考的线索,变得神游天外了。
稍后,吕基娅递凉水给他喝的时候,他留住了她,问道:“你也饶恕我了吗?”
“我们是基督徒。”她回答道。“我们是不能发怒的。”
“吕基娅,”他这时对她说:“你们的这尊神不管是谁,,我都要为他祭献一百头公牛,就因为他是你的神。”
“如果你能发自内心地爱戴他,”她说,“他会更加高兴。”
“就因为他是你的神。”维尼奇乌斯又说了一遍,不过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再次觉得没了精神,合上了眼睛。
吕基娅走开了,但她又很快回头,俯下身看他是不是在睡觉。维尼奇乌斯感觉到了她的靠近,抬眼看向她,并对她笑了笑,她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睑,仿佛在催他入睡。在病痛感之外,一种深切的温柔和甜蜜落在他的心上,他感觉暖暖的,像片树叶似的飘飘荡荡。黑夜已经降临,高烧烧得他干渴燥热,不过他却保持着清醒,吕基娅移动到哪里,他的目光就追随她到哪里。
他确实一度陷入到了一种似梦非梦,半是清醒半是迷糊的状态里,在这种状态里,周围的一切他都看得见听得到,可是这种状态又和记忆里的背景和想象发生了冲撞,在这样的冲撞里,现实与高烧发热和昏乱谵妄相碰,碰出了一座陈旧废弃了的墓地,一座高塔一般,由吕基娅担任女祭司的庙宇。他看到吕基娅在塔顶上若隐若现的身影,看到她双手握着一根长笛,像月亮女神的女祭司一样,对着路娜唱着夜曲,一如他在东方了解到的那样情形。他看到自己在向塔顶攀爬,要去抓她,他在一条通向她的窄梯上爬,用尽了最后一滴力气,而基隆则鬼鬼祟祟地跟在他的后面。那个希腊人在他的脚下喘着粗气。“不要这么做,大人,她是一个女祭司,他(指基督。)会为她复仇的。”
维尼奇乌斯不知道这个“他”是何许人,但是他却知道,他正在进行的行为是亵渎神明的。恐惧的感觉寒彻入骨,就好像他对吕基娅的爱欲是对她的猥亵。在他终于靠近环塔顶一圈的栏杆边的她时,一个胡须花白的使徒突然从她身边冒了出来。“别妄想碰她一根汗毛。”他厉声说道,“因为她是我的。”
从一条月光铺陈的路上,他们走向天空,任由他屈膝跪在地上,跟在他们的后面,乞求他们带上他一起走。
这时,他醒了过来,神智清晰,并且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夜晚的户外冷冰冰的,屋子里面冰凉,外凸的石头壁炉里只烧着寥寥几块煤块,但却燃着欢快的火光。火光映在绕着壁炉围成一圈的那群基督徒身上,格劳库斯,克里斯普斯和玛丽娅正对着炉火坐着。乌尔苏斯蹲坐在人群的一边。玛丽娅的儿子纳扎里乌斯则坐在另一边。那个男孩儿长着一张可爱的脸蛋儿,长长的黑发垂到了肩上。
年事已高的老使徒正在低声说着什么,吕基娅则仰头看着他,听他说话。维尼奇乌斯带着迷信的敬畏注视着他,心中的寒意不比刚才幻觉中断时的惧怕少一分。他的脑中闪现出了这样的想法,即他刚才的幻象揭露出了事实,这位来自远方国度的年迈造访者要把吕基娅带得离他远远的,他要把她带到不可知的地方,让他无处找寻。他确定这位老者在谈论他,也是谋划着要在他和吕基娅之间竖起新的屏障,此时此刻,他想象不出有谁能谈论别的内容,所以,他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开始倾听。
然而,他失望了,使徒又一次谈到了基督。“这些人靠那个名字生活。”维尼奇乌斯料定。他对这样的狂热迷惑不解。老者在述说神庙守卫在橄榄园内抓捕基督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