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副情景清晰又不和谐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就是,即使他找到了吕基娅,就像他现在所认定的那样,他也根本不可能让她回心转意。不管他从她那里索取了什么,他都不会从她那里有任何收获。这样的念头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从他在普劳提乌斯府上第一天见到她起就没有想过,他无法与这个现实妥协。为什么要妥协?这意味着什么?这份惊诧就像一块巨石一样让他左思右想,摇摆不定。他知道,他永远不会理解这份深邃教义的内涵,但他不在乎,损失不可挽回的痛苦感觉隐隐约约在他腹内翻搅,就如同一柄有毒的匕首在他腹内翻搅一般,但是比起知道这种感觉,他更不想知道事情为什么一定会如此,而且,他还有某种恐怖的灾难,某种可怕的厄运即将发生的不详之感。又惊又怕以及突然戒备起来的他把滔天怒火转向了所有基督徒,尤其是那位老导师。这个加利利的驼背老渔夫——这个他起初还以为是平淡无奇的人——此时显露出了超自然的威力,在他心中骇然,让他几乎迷信起来,并且在他面前依稀呈现出超人似的命运之神的形象。这个人类命运的无情判官用残酷和悲剧的手段将他玩弄于手掌之中。
一个掘墓人往篝火堆上又添了几根火炬,正如他之前一直在悄悄做的那样。松树间的风势也渐渐停了,火焰烧得均匀明亮,直直地刺向黑暗的夜色;火焰跃向天空,纤细而又真切,将噼里啪啦的火花吹向群星闪烁的浩瀚天宇。
这时候,那位导师谈及到之前微微提过的基督之死,接下来,他开始告诉他们基督死后发生的事情。人群非常安静,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安静得大家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这是一个见证人。他所讲述的是他亲眼见过的事情。每一个记忆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脑中,清晰得他只是闭上眼睛也仍然可以清楚看到当时的一切,他做得就是这样的讲述人。他说出他和约翰如何在十字架刑后从各各他(地名,基督受刑的地方。)返回,他说出他们如何在他们租来的小房间里,也就是他们和主吃最后一顿晚餐的地方,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地坐了两天。在那段时间里,他们不吃饭也不睡觉,除非疲惫使他们中的一个或另一个打上一小会儿的盹。他们靠着墙壁,惊骇得不能动弹,因为遗憾、害怕、怀疑和挫败而难受,每一个人都用双手紧紧地抱着头,以为他一死就什么都完了。
啊,那个时候,生活对于他们似乎是那么地艰难和痛苦,他说。是那么无望和空虚!两天就那样过去了。第三天的曙光到来,并且照在了白色的石灰墙上,他们还是坐在那里,他和约翰两个人绝望而悲痛,由于从行刑的前一天晚上开始就没有休息,他们时不时地进入短暂、喧闹的噩梦中,猛然醒过来后又咀嚼着失望的滋味,这时,抹大拉的马利亚冲进屋里,她的头发凌乱不堪。她眼睛睁得溜圆,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喊道:“有人带走了主!”他们一跃而起,像疯子似地住坟墓跑去,约翰是他们中最年轻的,他第一个到了那里,他发现墓石滚到了一边,但他不敢独自进入墓穴,直到他们三个全都聚在墓穴入口,他才进去。他看见了裹尸布和浸过油的亚麻包裹布被丢弃在石灰板上,可是他没有发现尸体。
恐惧再次缠绕住他们,因为他们认为是神庙里的祭司盗走了尸体,他们带着比之前更深的痛苦悄悄回了家。白天的时候,其他的使徒们在那里集合,他们乔装打扮,战战兢兢地一个一个地悄悄进了屋,并且考虑着如何对他们被毁灭的生活重树信心。
“我们每个人都痛哭流涕,大声喊叫着神的名字。”这个衰弱的老人颤着声音说,他被永远留存在他脑海中的记忆所折磨,“然后我们聚在一起办了一场大法事,以便让宇宙之主更清楚地听到我们的声音。”
但是一切都于事无补。他们生命中的光已经熄灭了,他们的精神已经崩塌,他们以为主会救赎他的子民,会恢复以色列的荣耀,会带领他们所有人踏进自由的光芒里,然而,他死了有三天了,没有任何奇迹出现。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神抛弃了他们,他怎么可以突然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遭受磨难?他们无法面对这一天,也无法活在绝望的沉重负担下。
两颗巨大的泪珠从老人眼里落下,映着火光,闪着晶光落进他的胡须里。那可怕的一天已过去多年,但是那些令人恐惧的时光一如他经历过的那般真实,他老迈虚弱的身躯哆嗦着,并且开始颤抖。他的声音渐渐哽咽,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维尼奇乌斯自忖:“这个男人是在为一个伟大的真理哭泣,他讲述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