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鞠了一个又一个躬,他把手捧在心窝上,对着那些平民飞吻,他抹着眼泪,接着他回到了后台,回到我们中间,沉醉在成功里,高喊着从没有人获得这样巨大的艺术胜利。那些平民们不停地大叫,跺着脚,拍着巴掌,非常清楚那么做是为了获得他的恩赐,包括礼物、免费的饭菜、免费的彩票和一次欣赏他们的恺撒骚首弄姿地做滑稽演员的机会。我不能说在这方面我对他们有什么微词,因为之前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表演。与此同时,他一遍一遍地念叼:‘怎么样,瞧见了吧?那些希腊人才是你的知音!’我想,那一天,他对罗马和罗马人的厌恶又飚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即使是专门的信差飞快地把他胜利的消息传遍了城里,即使我们每天都在期待着元老院发出感恩信。
“然而在演出结束之后,这里发生了一件怪事,剧院塌了。在那之前,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并且走了,我没看到从废墟中拉出过一具尸体。但是很多人,包括一些希腊人认为,这是众神在对皇室尊严遭到如此亵渎而表示愤怒。而他却恰恰相反,把这看作是众神对他的艺术能力赞许的证明,是对那些听他吟唱的人给予特别祝福的证明。这意味着向当地所有的神庙大肆进供谢恩的祭品,意味着他受到了更多的鼓舞,希腊之旅终将成行。不过他前几天对我说,他担心罗马人民不知会对这一切说些什么,因为假若他离开太久的话,他们可能会缺少面包,缺少竞技比赛。
“现在我们出发去往贝内文墩,去看由瓦提尼乌斯呈现给我们的鞋匠把戏,然后再去希腊。至于我,我注意到,在疯狂成为主流的时候,即便是一个文雅人也会发疯,而和其他人一起发疯甚至也挺有意思的。希腊之旅是一趟有千架诗琴乐声齐鸣的旅行,是一场胜利的狂欢。游行队伍里有仙女,有打扮成香桃木、葡萄和忍冬树丛的树神、有老虎拉的赛车,以及所有桂冠和鲜花,还有呼喊‘万岁’的声音。音乐,诗歌,所有那些希腊人发出的雷鸣般的掌声——这些都很棒。可是我们的皇帝脑袋瓜里有着一些大胆的构想。我们计划建立一个传奇般的东方帝国,一块有着棕榈树和阳光的土地,一块由诗歌和现实转化而成,梦境永不止歇的土地,生活本身也变成了无穷无尽的幸福。我们打算把罗马抛到脑后,把宇宙的中心设定在希腊,亚细亚和埃及之间的某个地方。我们打算像众神那样生活,不用去忧心全人类都关注的现实,并且坐在扬着紫色船帆的黄金有桨战舰上,在希腊群岛间邀游。我们把自己看作同时合为一体的阿波罗、俄西里斯和丰饶之神,黎明的霞光披在我们身上,太阳的金色光芒照耀着我们,月亮升起时,金色的光芒变成银色,我们永远统驭一切,永远唱着歌,永远做着美梦。
“也许我还有一丝理智和丁点儿判断力,可是你能相信我任由这些幻想带着我想入非非了吗?也许这些幻想完全不切实际,可至少这些幻想势不可挡,不同寻常。但是,如果这样传奇般的、童话式的帝国真的存在,对活在几百年之后的人们来说,它似乎也不过是一个梦想。追忆和想象中的生活毫无意义,除非将自己体现于艺术之中。若不是采用了吕基娅和尤尼斯的表现形式,维纳斯不过是一个意象。然而,红铜胡子的美梦决不会成真,因为在那块东方乐土上,没有地方容纳为背叛、低俗和谋杀而作的诗歌,也因为在那拙劣的诗人伪装下,他是一个不值钱的喜剧演员,一个愚蠢的赛车驭手和一个气量狭小的暴君。
“与此同时,我们收拾挡我们路的人,以此聊作消遣。可怜的托尔克瓦图斯.西拉努斯现在已与亡灵为伍。几日之前他割开了自己的动脉血管;列卡尼乌斯和李锡尼乌斯因为可能被任命为执政官而吓得要死。老特拉塞亚竟敢做个耿直之人,所以他离死也不远了。提盖里努斯仍然没能得到让我割脉自杀的旨令。作为高雅品位和争议的裁判官,以及作为一个没有了我,这些希腊胜利便逊色几分的人,我在这里还不可或缺。然而,我确实觉得,早早晚晚,此时彼刻,这也一定要发生,待其来临时,我唯一关注的是,红铜胡子不要把他的手伸到我那只珍贵花瓶上,就是你青眼有加的那只花瓶。如果我死的时候你在,我就把它给你,如果你不在,我就把它给砸碎。此时此刻,尚有那个鞋匠的贝内文墩等着我们前去,还有那个奥林匹亚的希腊,以及命运带给我们的一切路途。
“要多加保重,并且把克罗顿雇来,否则,你会再一次失去吕基娅。等你和基隆事了之后,把他送到我这儿来,不管我在什么地方。或许,我能让他成为第二个瓦提尼乌斯,然后所有的元老和执政官们就会在他的面前簌簌发抖,就好像他们在另一位鞋匠出身的骑士面前那样。那是值得盼望的场面。你找到了吕基娅便告诉我,我愿意为你们二人到维纳斯家乡的神庙去供奉上两对鸽子和天鹅。我有一次做梦,梦到你的吕基娅坐在你的膝上向你求吻。把这个梦看作一个吉兆吧。
“愿你的天空万里无云。”佩特罗尼乌斯在结尾写道。“但若是有,也是带着玫瑰的色彩和芳香的云。祝安康,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