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往何处去·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说到这儿,他哭了一会儿,拭了拭眼睛后,他再次叹了口气。“可是只要他还活着,我又如何去找她呢?我随时都能和格劳库斯撞上,那时可就完了——不仅是我完了,任何搜寻也完了。”

“你罗嗦这些想说什么?”维尼奇乌斯质问。“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你想做什么?”

“亚里士多德教导我们,必要的小牺牲可以挽回更大的目标。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喜欢说高龄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如果格劳库斯背上了年龄的重负和这么多年来的不幸,如果这个重负是那样的无法忍受和那样的痛苦,那么他不是应该把死亡看作是福气吗?塞涅卡认为死亡是解脱——”

“和佩特罗尼乌斯耍你的鬼把戏吧,不要忽悠我。”维尼奇乌斯喝道。

“如果美德是把戏,大人,那么就让我们永远来耍这个把戏好了。我想把格劳库斯给干掉,因为只要他还活着,无论是搜寻行动还是我本人都会面临重重危险。”

“那有什么问题?雇几个杀手,乱棒打死他得了,我来出钱。”

“他们会骗你的,大人。首先,他们会对你漫天要价,然后他们又会敲榨你,在罗马,可供雇佣的杀手比竞技场上的沙子还要多,可是对一个需要用到他们的技巧的老实人,他们开出的价钱是你不会相信的。不,尊贵的大人!那些风险的代价太高了。要是他们在杀人的时候被巡夜的看见了怎么办?他们会大声嚷嚷出来是谁雇佣了他们,让你头疼。我会替你雇佣他们。他们不知道我的名字,所以,他们不会把我给拖下水。你错在不信任我。即使是对我已经被证实过的诚实不予理会,大人,你也应该记得我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危急关头。我会老老实实的,大人,我想留着我的脖子,这自是不用说,可我也还想拿到你允诺过的酬劳。”

“那么你需要多少钱?”

“一千塞斯特塞斯。”这么多钱可以雇杀手杀一百次人了。但是基隆说,他想找一些可靠的,有职业道德的杀手或刺客,而不是前脚拿了现钱,后脚就溜得不见人影的那种人。“活要干的好,钱就得付的多。”他提醒,“因为这样买卖才公平。我会为那个可怜的老格劳库斯哭上一场。那些眼泪也需要一点回报。众神作证,我是多么爱他啊。如果今天我拿到了一千塞斯特塞斯,格劳库斯的灵魂两天后就会到冥府里。到那时,他就终于会意识到我对他是多么地够朋友,假如灵魂能够推理和记事的话。我今天就会找到做件事的人手,如果过了明天晚上格劳库斯还活着,我会每天上交一百塞斯特塞斯的罚金。不过我还有一个万无一失的主意呢。”

“好吧,你会拿到一千塞斯特塞斯。但是我不想再听到有关格劳库斯的一个字了。明白?”

“当然了,大人,当然。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维尼奇乌斯想知道吕基娅的消息。他想知道基隆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在基督徒中见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可是基隆说不出比先前更多的信息。他又去了两个祈祷所。他留神盯着每一个人,尤其是女人,然而这段时间没看见一个长得像吕基娅的。不过,现在基督徒们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自从他付出了解放欧里奇乌斯儿子的那笔钱,他们就将他视作为一个承袭了基督衣钵的人。从他们那里,他知道了他们中最伟大的传教者之一,一个叫做塔尔苏斯的保罗的人,此人这时正巧在罗马,因为受到耶路撒冷和当地的犹太人起诉,他之前被关在监牢中,他决定也去结识他一番。但最让他兴奋的是,基督徒里的最高首领即将来到罗马了。

“这个人叫彼得,实际是基督的一个使徒。他们一起游历过,基督指定他作全世界基督徒的首领。所有的基督徒都想拜见他,听他传道。所有的基督徒,尊敬的大人,那意味着也有你的吕基娅!到时会有一些大聚会,你可以确信这一点。我当然会去,这是不用说的,而且,由于人群是个很好的掩护,我可以把你一起带去!”

他说,到了那个时候,吕基娅会很容易被找到。

“而且也不会那么危险,”这个希腊人欣欣然地说,“只要格劳库斯被除掉。我不能否认他们是多么安静和温柔的人,可在未做充分准备之前,一旦被他们抓住把柄,他们会让我们受大罪。”

说到这儿,基隆带着困惑晃了晃他的大脑袋。那些基督徒是一帮怪人,那是毫无疑问的。他从没见过他们狂欢过一次——那么长时间了一次都没有!事实上,他们是极其诚实、正直和守法的人。他没有听到他们往水井和喷泉里投毒的事情。他没有见到有谁在崇拜一颗驴头或者有谁在吃小孩的肉。

“啊,确确实实,一定可以从他们当中雇到几个人去杀掉格劳库斯。”他急匆匆地补上一句:“他们不可能都那么完美无缺,虽然我从来没有听过他们有鼓动人们作恶的传道,相反,他们被教导去宽恕他们的敌人。”

维尼奇乌斯又想起了彭波尼娅在阿克提的住处时说过的怪话。宽恕?如果不把针对自己的中伤和侮辱报复回去,一个人怎么能保持自己的尊严?不过,基隆说的话似乎确定了吕基娅和彭波尼娅信奉的那个奇怪教义不是作奸犯科的阴谋之举。听到他的话,维尼奇乌斯高兴地松了口气。

他对吕基娅的感情是复杂的,浓重的恨意下压抑着的是深深的思念,在这样的恨意和思念里,复仇的意念逐渐清晰、形成和确定,恍若爱慕和爱恋的倒影,焦躁地冒出头来;在这份感情里,最热烈的也许是他对吕基娅之美好的自豪感。

这种他几乎还不甚明了的自豪和欢乐将他引往另一个想法,他开始惧怕和憎恶高高凌驾在她之上的东西。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就开始在他心里发芽,不过并不像尖刺那样更加锐利,更加明显。他开始觉得,恰恰就是这种新的、不知名的感觉,这种在他理解能力之外的神秘,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对某个偏远行省身份不明、上过刑架的犹太人的崇拜,成为了横亘在他和吕基娅之间的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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