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迪肯回答，接着，他突然“噢”地一声轻叫，似乎松了口气，并把手放在科林身上，说：“瞧那只知更鸟！它在那儿！它在为它的伴儿找食呢。”

科林只来得及看到了一眼，只见那红胸脯的鸟儿嘴里衔着什么一闪而过，它箭一般地从一片绿色中掠过，飞进了那个枝叶繁茂的角落，转眼就消失了。科林又靠回到靠垫上，轻笑了一声。

“它在给它的伴儿送下午茶呢。大概五点了，我看，我自己也想用点儿茶了。”

于是，他们化险为夷了。

后来，玛丽悄悄地对迪肯说：“是魔法把知更鸟送了过来，我知道是魔法。”因为，她和迪肯都担心科林会问起那棵十年前断了树枝的树，两人曾一起讨论过，而迪肯站在那里，发愁地挠着脑袋。

“我们得装出它跟别的树没有什么不同的样子，”他说，“我们千万不能告诉他是怎么断的，可怜的孩子。如果他提起来的话，我们得——我们得装出高兴的样子。”

“是呀，我们是得这样，”玛丽当时回答。

可当她盯着那棵树的时候，她没有觉得自己装出了高兴的样子。在那段十分短暂的时间里，她反复想着迪肯说的另一件事会不会是真的。当时，他一直不解地挠着褐红色的头发，但蓝眼睛里渐渐露出了好看而欣慰的神色。

“克雷文太太是一位非常可爱的年轻女士，”他犹犹豫豫地继续说道，“妈妈觉得，也许她经常在米瑟尔斯韦特庄园一带照看着科林少爷，就像所有的妈妈被从这个世界带走后所做的那样。她们一定得回来，你瞧。也许她正好在花园里，是她让我们来干活，还告诉我们把他带到这儿来。”

玛丽原以为他说的是某种魔法，她对魔法坚信不移。私下里，她坚信迪肯对他身边的一切施了魔法，当然是好的魔法，所以别人才那么喜欢他，野生动物也知道他是它们的朋友。其实，她还在想，当科林提起那个危险问题的时刻，可能是他的本领及时地招来了知更鸟。她觉得他的魔法整个下午都在起作用，让科林看起来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似乎不可能是那个大喊大叫、对着枕头又捶又咬的小疯子，就连那象牙般苍白的脸色也在变；刚进花园时，他的手上、脸上和脖子上隐隐露出的红光一直没有完全消褪，他似乎不再是由象牙或蜡做成的，而成了一具血肉之躯。

他们看到知更鸟给自己的伴儿送了两三次食物，这情景使人无法不想起下午茶，于是科林觉得他们也得用些茶点。

“你去让哪个男仆用篮子送些茶点到杜鹃花小道上，”他说，“然后，你和迪肯可以把它们拿到这儿来。”

这是个很受欢迎而且易于实现的好主意；白色的餐桌布在草地上铺好了，上面有热茶、涂了黄油的烤面包和松脆烤饼，于是，他们开开心心、迫不及待地吃了一顿。几只觅食的鸟儿停了下来，想弄清是怎么回事，结果却忙不迭地研究起了面包屑。坚果和果壳带着蛋糕窜到了树上，煤灰则拿走整整半块抹有黄油的烤饼，到角落里啄了起来，一边翻来覆去地查看着，还用沙哑的嗓门评论了几声，直到最后，才决定高兴地一口吞下。

下午慢慢地快结束了。金色的阳光越来越深，蜜蜂已启程回家，从附近飞过的鸟儿也越来越少了。迪肯和玛丽坐在草地上，装茶点的篮子已经收拾完毕，准备送回宅子；科林躺在靠垫上，浓密的卷发从额头上拢了起来，脸上现出非常自然的颜色。

“我不希望这个下午结束，”他说，“不过我明天还要来，还有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

“你会呼吸很多新鲜空气，对吧？”玛丽说。

“别的我什么都不要，”他回答，“现在我见过春天了，我还要看夏天，我要看着这里的一切生长，我自己也要在这儿长大。”

“你会的，”迪肯说，“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让你在这儿走动，挖地，就跟别人一样。”

科林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走动！”他说，“挖地！我行吗？”

迪肯谨慎而不露痕迹地看了他一眼。他和玛丽还从没问过他的腿是怎么回事。

“你肯定行，”他坚决地说，“你——你自己有腿，跟别人一样！”

玛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直到听到科林的回答。

“它们其实没什么，”他说，“但是太瘦了，没有力气。它们总是发抖，所以我不敢站起来。”

玛丽和迪肯终于松了一口气。

“等你不再害怕的时候，你就可以站起来了，”迪肯又高兴起来，说，“过不了多久，你就会不再害怕了。”

“是吗？”科林说，他静静地躺着，似乎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