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点点头。
当船停住时,一个黑妇人像发疯一样奔上跳板,冲进人群,向坐着那群奴隶的地方飞奔过去,张开双臂抱住上文所述的一个不幸的“货物”作为她的丈夫的“30岁的约翰”,放声大哭起来。
这个故事还需要讲什么呢,讲得太多了,它每天都在发生,令人肝肠寸断,弱者毁灭而强者得利!这个故事无须再讲,它每天都在上演,也在那个一直保持沉默,但还没有瞎眼的上帝眼前上演着。
那个谈论人类和上帝的关系的年轻人抱着双臂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场景。他转过身,哈利就站在他的身边。“朋友,”他用粗重的声音说道,“您怎么能够,您怎么胆敢做这样的买卖呢?看看那些可怜的人吧!我站在这里,为要回家与妻儿团聚而兴高采烈;而我们听到的同样的铃声,却是一个让我看到这个可怜的男人将要与他的妻子永远分离的信号。单凭这个,上帝就会把您带上审判台。”
那个人贩子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开了。
“我说,呶,”那个奴隶主碰碰他的手肘说,“教士也有不同的,对吗?这个家伙对‘该诅咒的是迦南’这句经文的理解,似乎与人不同,不是吗?”
哈利心神不宁地对他吼了一声。
“审判不会是最坏的结局,”约翰说,“我想,当我们大家都该去见上帝的那一天时,也许上帝还不愿意见尼(您)哩。”
哈利心事重重地走向船的另一头。
“要是我在下一伙奴隶中买到一两个帅气的小黑奴的话,”他想道,“就打算洗手不干这种买卖了。这种勾当实在太危险了。”他拿出笔记本,开始在上面添加新的账目。除了哈利先生之外,许多绅士都把算账当作治疗良心不安的特效药。
汽船又骄傲地驶离了河岸,船上的人又像先前一样的快乐。男人们有的交谈,有的散步,有的看书,有的抽烟;妇女们有的做针线,有的陪着孩子玩耍;船则继续走她的路。
有一天,当船在肯塔基州一座小镇的岸边停下时,哈利上岸到一个地方办事。
汤姆虽然戴着脚镣,但还是可以在船上慢慢走来走去,这时他已来到船沿,站在铁栏边无精打采地望着岸上。过了一会,他看到人贩子回来了,他迈着警惕的脚步,身边还跟着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黑妇人。这个妇人穿得很体面,有一个黑男人跟在她身边,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那个女人轻快地向前走着,一边跟那个替她拿箱子的男人说着话,走上踏板上了船。铃响了,汽船飕飕作响,发动机咳咳地吼叫起来,汽船又向下游开去了。
这个妇女在甲板下层的箱子和包裹中间向前走去,然后坐下来,忙着逗她的孩子玩。
哈利在船上来回转了一两圈,然后走过来,在妇人旁边坐下,开始用一种有意压低的声音跟她说着什么。
汤姆很快注意到,一重厚重的乌云压上了她的眉头,只听她非常激动地急速说着:
“我不相信,我不会相信!”只听她说,“您不过是在愚弄我。”
“要是您不相信,看看这个!”人贩子拿出一张纸来说,“这是尼(您)的卖身契,上面有尼(您)的主人的签名。我为此也付出了白花花的银子,我所能告诉你的就是这样,呶!”
“我不相信老爷会这样欺骗我,这不会是真的!”那女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地说。
“你可以问问这里识字的男人。喂!”他对一个在面前走过的人说,“请读读这个文件,行吗?我把这份文件的内容告诉尼(你)们这位姑娘时,她却不相信我的话。”
“啊,这是一份卖身契,由约翰·福斯迪克签字。”那人说,“包括这位姑娘露茜和她的孩子。内容写得很清楚,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妇人激动的惊呼声引得人群围到她的周围,人贩子则扼要地向人们解释妇人叫唤的原因。
“我的老爷告诉我说我要到下游的路易斯维尔路易斯维尔(Louisville),肯塔基州南部一城市,在俄亥俄河边。去,受雇在我丈夫做工的同一家旅馆里做厨娘,这是老爷亲口对我说的,我不相信他会骗我。”那妇人说。
“可是他把您卖掉了,可怜的女人,这是没有疑问的。”一位看过那份文件的和气的男人说,“他已经签字画押,没错。”
“那么这就无话可说了。”妇人说。她突然变得非常安静起来,把孩子紧紧抱在手里,在她的箱子上坐下,转过身去,冷冷地望着河水。
“总之,放宽心些!”人贩子说,“我看得出,姑娘很坚强。”
当汽船往下游走的时候,妇人显得很平静。一阵令人舒服的夏季的轻风,像一个感情丰富的灵魂在她头顶飞过这样的微风,从来不问被她轻抚的人为何眉头深锁或者喜形于色。妇人看到阳光在河面上闪闪烁烁,激起金色的水波;她听到充满活力的快乐的欢声笑语,在她四周到处荡漾。可是她的心却像压着一块大石。她的婴儿用小手抓着她的脸颊,想从她的臂弯里挣脱出来。他又蹬又踢,又哭又闹,似乎要迫着她站起来。突然她的手臂更紧地抱住他,泪珠一滴接一滴地掉在他惊奇的不懂事的小脸上,接着她似乎又慢慢平静下来,忙着抚慰照顾他。
这个只有10个月的男婴,比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要壮实得多,四肢很有力气。他没有一刻安静,迫得他的母亲紧紧抱住他,不让他乱蹦乱跳。
“这是个棒小伙子!”一个人说,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突然在孩子面前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