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做错什么事,问题不在这里。主人并不想卖人,夫人向来也是个好心人。我听到她为我们求情,可是他对她说,没办法了,因为他欠了那个人的债务,那个人已经把他控制住了,要是他不还清债务的话,他就要结束他的主人身份,把这座大屋和所有的仆人都卖掉,叫他们搬出去。是的,我听到他说,要么卖掉这两个人,要么卖掉所有的仆人,这两者之间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被迫得好厉害。主人说他很难过,可是啊,太太您要是听到她说的话就好啦!如果她不是个像天使一样的基督徒的话,就永远没有人成得了基督徒了。我是个坏女人,居然这样离她而去,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了。她亲口说的,人的灵魂比整个世界更值钱,这个孩子也有灵魂,要是我让他被人带走的话,谁知道这个灵魂会变成什么样子?因此,逃跑是对的,不过,要是这样做不对的话,求上帝饶恕我,因为我实在没办法了!”
“啊,老头子!”克萝大婶说,“你为什么不和她也一起逃跑?你想等着让人拖到下游去,在那里拼命干活,忍饥挨饿任人宰杀吗?总之,我宁可死掉也不愿去那个鬼地方!尼(你)还有时间跟丽姬一起逃跑,你有一张通行证,任何时候都可到处通行。来,快点,我给你收拾点东西!”
汤姆慢慢抬起头来,悲伤而平静地看看四周,说道:
“不,我不走。让丽姬走吧,这是她的权利!我不想做一个被人说没良心的人,她就不一样了。你听到她说的话啦,要么卖掉我,要么卖掉这个地方和所有的仆人,一起完蛋,啊,还是卖掉我吧。我想我跟其他人一样也受得了。”他宽阔结实的胸脯抽搐着,发出一声像啜泣似的叹息,又说:“主人向来信任我,他一直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丧失信用,也从来没有用通行证骗过人,因此,我永远不愿意背叛主人。卖掉我一个人,总比卖掉所有的人毁了这个地方要好些。主人没什么好责备的,克萝,他会照顾你和这些可怜的同伴们的。”
说着他转身走向那张挤满着蓬松小脑袋的滑动矮床,不禁悲从中来。他斜倚着椅背,两只大手蒙住脸。他的声音沉重嘶哑,大声地啜泣起来;他摇着椅子,大滴的泪珠从他的指缝滴落到地板上。这样的眼泪,先生,正如你洒落在躺着你初生夭折的婴儿的棺材上的眼泪一样伤心;这样的泪水,女士,正如你为垂死的婴儿所流的泪水一样痛苦。因为,先生,那个死婴是个男人而您是另一个男人;女士,虽然您穿着绫罗绸缎,戴着珍珠宝石,但您不过是个女人,在生活巨大的苦难和无边的悲伤中,您同样会感到痛苦!
“呶,”伊莱扎站在门口说,“今天下午我才见到我的丈夫,那时我一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们已经把他逼到了悬崖边沿,今天他对我说,他准备要逃跑。要是您有办法的话,就试着给他传个话,告诉他我如何逃跑,为什么要逃跑,再告诉他我要试着找到加拿大。您要告诉他我爱他,告诉他,要是我再也见不到他的话,”她转过身去,背朝着他们站了一会,又用嘶哑的声音说,“告诉他尽可能做些好事,争取到天堂和我相会。”
“让布鲁纳留在这里吧,”她又说,“关住门不要让它出去,可怜的畜生!它不必跟我去受苦!”
她流着泪说完最后几句话,又说了几句道别珍重的祝福,便紧紧抱着惊疑不定的孩子,悄没声息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