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泪飞就像倾盆雨”(1)

杨柳清风[电子书]

河鼠伸出一只匀称的棕色小爪,紧紧抓住蟾蜍的后脖颈,把他用力往上一提,这个落水蟾蜍就慢慢从水中沿着洞口爬了进来,安安稳稳地站在了大厅里。当然,这时的蟾蜍浑身上下又是泥巴又是水草,身上不停地淌着水,可是他心里高兴,又恢复了以前的兴致。他意识到自己又进了朋友的屋子,那种东躲西藏的日子结束了,也可以把这一套与自己身份不符的伪装脱下来了。这身装扮实在与自己不般配。

“噢,河鼠老弟!”他大声叫道,“自从我们上次分手后,你想像不到我遭受了怎样的罪啊!那些审判啊、磨难呵,我全都没有屈服;然后,又是逃跑、又是伪装、又是巧言应变,这些全部都由我精心设计顺利实施。当然,我是进了监狱,可我能走出监狱;被扔进了运河——我游上岸来!偷马,再卖马,还赚了一大笔呢!我把每个人都给蒙了,让他们怎样就怎样。噢,我是个聪明的蟾蜍,一点儿不假!你猜我最后的功绩是什么?且听我慢慢道来——”

“蟾蜍!”河鼠喝了一声,语气坚决,态度严肃。“你立刻上楼,把那身像是洗衣婆穿过的破布片子脱掉,把浑身上下收拾干净,换上我的衣服再下来,尽可能像个绅士,我这辈子还没有看到过有什么比你更寒酸、更邋遢、更不体面了。好了,别再摆什么架子,耍什么嘴皮子了。马上行动。一会儿我有话对你说。”

一开始,蟾蜍还想呆在那里跟河鼠理论理论。他在监狱里被吆喝得够多的了;现在不是明摆着这类事情又开始发生了吗?而且还是被河鼠吆喝!然而,他从旁边帽架上方的镜子里看见自已头上歪戴着一顶褪色了的黑女帽,一只眼睛都被遮住了,顿时傲气扫地,迅速走开,进了楼上河鼠的梳妆间在里面把浑身上下洗刷干净,换上衣服,在镜前站住了好久,自我欣赏地沉思着,显得踌躇满志。他心想,那些家伙全是白痴,竟然一度把他当成了洗衣婆。

等他下楼来,午餐已经摆上了桌子。蟾蜍一见,十分欢喜,要知道。自从吃了吉卜赛人的那丰盛早餐到现在,他可是经历了不少磨难,消耗了不少体力。吃饭的时候,蟾蜍向河鼠讲起了自己的传奇经历,特别是对他如何聪明机灵、如何急中生智、在危急时分如何足智多谋等等浓墨重彩地渲染了一番,并极力把这次经历描绘成一次充满乐趣、精彩纷呈的历险。可是他说得越多,吹得越带劲儿,河鼠就变得越严肃、越沉默寡言。

蟾蜍夸夸其谈,最后突然僵住了,沉默了半晌之后,河鼠开口了:“听着,蟾蜍老兄,我不想给你增添痛苦,你遭受的磨难已经够多的了。但是,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怎样可怕的笨驴?你自己都承认,你被套上镣铐扔进过监狱,你饿过肚皮、遭人追捕、被吓得魂飞魄散,你蒙受羞辱、遭人嘲笑、被人轻蔑地扔进河里——还是被女人扔的!这些有趣么?趣从何来?而这些全是因为你去偷什么汽车。要知道,从你一眼看见汽车的那一刻起,从汽车上你除了麻烦什么也没得到。就算你跟平时一样,只需五分钟就对一个东西着迷,一下子又决定与汽车搅和到一块去的话,那何必要偷呢?要是你一时兴起,可以做个瘸子;或者,要是你下了决心换个口味,也可以弄个破产玩玩。可是为什么要选择当囚犯呢?你什么时候才会明点事理、想到朋友、为大家争口气呢?比如说,我走在外面,听到别的动物说我是囚徒的朋友,你觉得我听了会高兴吗?”

还好,蟾蜍性格中令人欣慰的一点就是,他绝对心地善良,从来不在意真正的朋友对自己的责骂,即使当多数朋友在攻击一件事情的时候,他也总会看到事情的另一面。所以,这时虽然河鼠说话非常严肃,蟾蜍却仍然不服气地自言自语着:“可那就是好玩!好玩得很!”还憋住气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咯——咯吱,扑——扑,还有类似的打鼾的声音和开汽水瓶的声音。可是在河鼠说完之后,他却长叹了一口气,态度诚恳甚至谦卑地说:“说得对,河鼠老弟!你总是正确的!是的,我以前是个狂妄自大的老笨驴,我心里明白,但是我从今往后要做个好蟾蜍,再也不犯傻了。至于汽车,自从我这次被扔进你的这条大河之后,我就不那么热心了。事实上,当我扒在你的洞口边上喘气的时候,我就突然有了个想法——一个非常聪明的想法——与摩托艇有关——噢,好,好!别激动,老弟,别跺脚!别动怒!只是想想而已,我现在不说了。我们还是喝喝咖啡、抽抽烟、静静地聊一聊。然后我再悄悄地回到蟾宫,穿上我自己的衣服,重新开始以前的生活。我冒险够多的了,现在只想过去清静、稳定、受人尊敬的生活:在自家宅子周围溜溜,把它修缮一下,不时搞点园艺美化生活;朋友们来访,弄些饭菜招待;还有一辆轻便马车到乡下走走看看,就像不安分、总想做点儿大事的美好日子里一样。”

“悄悄地回到蟾宫?”河鼠十分激动大叫起来。“你在说什么?你是说你还从来没听说?”

“听说什么?”蟾蜍脸色苍白,问道,“请讲,河鼠弟!快说!别担心我受不了。我没听说什么?”

“你是说,你压根儿就没有听说白鼬和黄鼬之间的事情?”河鼠喊了起来,小拳头“砰”地砸在桌上。

“什么,野林里的动物?”蟾蜍叫道,四肢颤抖。“没有,一点也没听说。他们现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