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鼠此刻正逐一检查着啤酒瓶上的标签。“我感觉这是‘老伯顿’牌的,”他赞许地说道,“好聪明的鼹鼠!要的就是它了!现在我们可以喝点加糖热啤酒了,把东西准备好!把东西准备好,鼹鼠,我来拔出瓶塞。”
没多久,啤酒就准备好了,倒进一个马口铁制的加热容器,伸进红彤彤的火炉中去加热,很快,每个小田鼠都开始品味着啤酒,咳嗽着,呛着(一点点加热甜啤酒就会让人难以招架),擦着眼泪,开怀大笑着,把他这辈子曾经遭受的寒冷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还会演戏呢,这些小家伙,”鼹鼠向河鼠介绍道,“他们都是自己化装,自己演,而且演得也挺好。他们去年就演了一出很棒的戏,讲的是一只田鼠在海上被巴巴瑞海盗抓住,被迫在一艘大帆船上划桨,等他后来逃回家时,他的爱人已经进了修道院。哦,你!我记得,你参加了表演。站起来朗诵几段吧!”
这只被点名的田鼠站了起来,羞怯地咯咯笑着,朝屋子的四周看了看,仍然一言不发。他的同伴们为他加油,鼹鼠也引导他,鼓励他,河鼠更出格,过去抓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可所有这些都不能消除他怯场的心理。大家都在做他的工作,简直就像是水手们遵照皇家溺水者营救协会的规定来搭救一个溺水时间很长的人一样。正在这时,门闩咔嗒一响,大门开了,提着灯的那只田鼠回来了,挎着满满一篮子东西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看见篮子里那些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内容倾倒在桌上,大家谁也没有再谈论表演的事了。在河鼠的指挥下,每一位都开始做事,或者去拿点什么,只用了几分钟,晚餐就准备好了。鼹鼠坐在餐桌的首座,看见刚才还是光秃秃的桌面现在已经堆满了美食佳肴,看见他的朋友们毫不迟疑地开始埋头吃喝、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他感到像是做梦一样。他让自己放松下来(再说他自己也的确饥肠辘辘了),无拘无束地享受起这变戏法一般出现的食物来,不禁感慨,这次回家是一次愉快的经历啊!吃饭的时候,大家谈到了过去的事情,田鼠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这里的事情讲给鼹鼠听,一直讲到最近的事情,还尽可能详细地回答了他提出的上百个问题。河鼠几乎一言不发,只是关照每个小客人吃好吃足,让鼹鼠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分心或操心的。
小田鼠们叽叽喳喳地向他俩道别,满怀感激地表达对他俩的节日祝愿,夹克口袋里塞满了送给小弟弟妹妹的纪念品,等到最后一只田鼠出门,大门关上了,外面提灯的叮当声听不见了,鼹鼠和河鼠把炉火拔亮,把餐椅放回去,各自调了最后的一杯睡前甜啤酒,谈论起这漫长一天里发生的种种事情。后来,河鼠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鼹鼠,老伙计,我要倒下了,不止是瞌睡。你自己的床铺是在那边吗?那好,我睡这个铺。多好的小屋子!一切都方便!”
他爬上铺子,一下子滚进了睡毯,立刻进入了梦乡,就像是一捆大麦卷进了收割机的怀抱。
鼹鼠也疲倦不堪了,立刻高高兴兴地上了床,很快就把头舒舒服服地放到了枕头上。在合眼之前,他让自己的眼睛四周打量了一阵自己的老屋:火光跳跃,映照在他熟悉而又亲切的家具上,显得柔和温馨,这些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如今又笑着欢迎他回来,没有一丝怨意。平心静气地想一想,他明白这一切都是通过机智老练的河鼠的默默努力得到的。他清楚地看到这屋子是多么简朴,多么窄小,可对他来说又是多么重要啊!他明白了对于一个人的存在来说,家就是抛锚地,家具有特殊的价值。其实,他并不想放弃新的生活和那精彩的空间,他并不想抛弃阳光、空气以及它们为他提供的一切而爬回家来呆着。上面的世界太强大了,仍然呼唤着他,即使他现在身处地下;他知道他必须要重返那个大舞台,但是,想想他有个家可以回,想想他有个属于他自己的地方,想想他还有许多东西那么高兴地看见他回来,而且还会永远以这种简单的方式欢迎他回来,不也是一种很美妙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