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在莫蒂埃通过熟人和友谊关系结识的人。可这样的友情即便有再多,也无法补偿我在那个时候所遭受的惨痛损失啊!
首先,卢森堡先生去世了。他遭受了医生的巨大折磨,最后死于医生之手。他们拒绝承认卢森堡先生患的是痛风,而把痛风当作一种他们有能力治愈的另一种疾病来治疗。
如果我们可以相信卢森堡夫人的心腹仆人拉·罗什所写的病情报告的话,卢森堡先生的事例的确是一件惨痛而又难忘的例子,这位大人物的苦难真让人唏嘘不已。
这位值得尊敬的人物的离去,使我十分伤心。因为他是我在法国惟一一个真正的朋友。他的性格格外温和可亲,这让人完全忘记了他的官位,而把他当作平等的人去交往。我们的交情并未因我的退隐而结束,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继续给我写信。然而,我觉察到,我不在她身边或我的不幸在某种程度上冷却了他对我的感情。一个朝臣在知道一个人在政府当局面前失宠的时候,仍然对这个人保有同样的感情,这是非常不容易做到的事情。而且,我认定,卢森堡夫人给了他很大的影响,这肯定是有损于我的,而且她还利用我不在他身边的契机,在卢森堡先生面前贬损我。至于她自己,虽然也有一些矫揉造作的友谊表示,但却越来越少,她也比过去更不掩饰自己对我的感情的变化。她给在瑞士的我写过四五封信,也只是偶尔写一写。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给我写过信了。这全拜我的先入为主之见、我对她的信任和我的盲目所赐,这使我看不出,她对我的感情已经不是冷淡那么简单了。
迪舍纳的合伙人、书商居伊在我之后成了卢森堡公馆的常客。他写信告诉我说,我的名字写到了元帅先生的遗嘱里。对于这件事情,我觉得不足为奇,是比较可信的,所以我相信他所言非虚。这使我思考起该如何对待这笔遗赠的财产来。经过仔细考虑以后,我决定无论这份遗赠是什么我都接受,并向这位值得尊敬的人报以应得的尊敬。尽管他地位显赫,但还是对我表现出了真诚的友谊,而像他这样地位的人们,是鲜有真诚的友谊的。后来我再也没有听别人提到过这份遗赠了,不管这个遗赠是实有其事或者仅仅是谣传,但我却因此而免除了接受遗赠的义务。而且,说实话,如果利用我亲密的人的死来获利,这是肯定会违反我奉为圭臬的道德信条的。在我们的朋友缪沙尔弥留之际,勒涅普曾经向我建议,我们应该利用他对我们给予他照料的感激之情,委婉地向他提出在遗嘱中给我们馈赠一点财产。“啊!亲爱的勒涅普,”我对他说,“不要用自私自利的想法,玷污了我们对这位垂死的朋友应尽的悲伤而又神圣的责任吧。”我不希望我被写进任何人的遗嘱,至少不愿意被写进朋友的遗嘱。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元帅勋爵跟我谈到了他的遗嘱,以及他愿意对我有所表示,我对此的回答,在第一部里已经说过了。
我的第二个损失更痛苦更无法弥补,那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最好的妈妈的离去。她老迈不已,又深受经济拮据和体弱多病之苦,终于离开了人间血泪的深谷,到那圣徒所在的天堂去了。在那儿,我们在人间所做的所有善事的美好回忆,就是对善事永恒的报偿。去吧,温柔而慈悲的灵魂,和费讷隆、贝尔奈、加狄拿那些人站到一起去吧。他们对真正的慈悲敞开了心扉。去吧,去品尝你慈悲的果实吧,并为被你养育的人预留一个他某一天希望在你身边占有的位置吧!这是诸多不幸中的幸福,因为上天结束了你的痛苦,也就免得你看见我的惨淡人生。我害怕把自己先前的灾难告诉她会让她伤心,所以到瑞士以后,我一封信都没有给她写过。但是我给孔济埃先生写过信,询问她的近况,就是从他那里,我得知妈妈已经停止了救助受苦受难的人们,而她自己的痛苦也结束了。我不久也会不再受苦了。但是,如果我不相信我会在另一个世界里再次和她相见,那么我微弱的想象力,也无法相信我所期望的另一个世界的完美的幸福。
我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损失——因为我再也没有什么朋友可以失去的了——就是失去了元帅勋爵。我说“失去他”,并不是说他死了。他没有死,但是他厌倦了为忘恩负义的主顾们服务,他离开了讷沙泰尔,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他还活着,我希望他活得比我长;他还活着,多亏了他,我才没有断绝对尘世的留恋撒手而去。世上还剩一个人值得拥有我的友谊,友谊的真正价值不仅在于激发他人的友情,更在于亲身体会这份友情。但是我已经失去他的友谊给予我的那份愉悦了,而且我现在只能把他看作那种我仍然爱着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了。他到英格兰去接受国王的赦免,要去收回他先前被没收的家产。我们分别时并不是没有约定以后再次相见。这件事情给他带来的愉悦,和给我带来的愉悦一样多。他打算到阿伯丁附近的吉斯府里住下来,而且约好我到那里去看望他。但是这个打算对我来说实在是大快人心,以至它无法变为现实。他并未在苏格兰停下来。普鲁士国王的一番恳切要求又把他召回了柏林。你们马上就可以看到,我是怎样没能到柏林和他重聚的。
他离开之前,就预计到人们即将掀起反对我的风暴,便主动送给我了一份入籍证书。这似乎是一种非常安全的预防措施,以防止别人把我驱逐出这个国家。特拉维尔谷地的古维教会团体效仿总督的样子,准予我享受当地居民的权利,而且是免费的,和入籍证书一样。这样一来,我在各方面都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本土公民,这可以使我免受任何合法的驱逐,即使国王也无权驱逐我。但是迫害一个比任何人都更加尊重法律的人,我的敌人们是从来不会使用合法手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