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旅程是从弗莱堡开始的,在那里,他收获甚少。他的主教身份不允许扮演乞丐的角色,也不允许他向私人募捐。我们只好向元老院讲述了他的任务,他们只给了他一些不太多的钱。其后我们到了伯尔尼,并住在一家名为“雄鹰”的豪华旅馆,那里住的都是上层社会的人物。客人熙熙攘攘的,餐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我很久没有大快朵颐了,巴不得能好好补充一下能量。既然机会就在眼前,我一定不能轻易放过。尊敬的主教先生本人擅长交际,性情活泼,喜欢在饭桌上跟人谈天,和那些聊得来的人谈笑风生的。他知识丰富,似乎没有什么不懂的,还兴致勃勃地当众卖弄他渊博的希腊知识。一天,在吃饭后甜点的时候,他不小心用坚果刀把手指划了一个很深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他伸出手指给周围的人看,还笑着用法语说:“先生们,看哪!这是佩拉斯吉的血!”
在伯尔尼时,我帮了他不小的忙,一切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糟糕。比起以前我为自己做事而言,这时的我不但果敢自信,而且还很有口才。但是,事情并不像在弗莱堡那么简单,必须和该郡的元首进行漫长而频繁的磋商,一天的时间连证件都审查不完。最后,一切都办妥之后,元老院才答应接见他。我作为翻译和他一同去了,而且还得奉命发言。我万万没有想到,元老们进行一通漫长的谈话之后,我还必须做一个总结陈词,就像刚才什么也没谈一样。可以想见,我当时多么尴尬啊!像我这样一个非常害羞的人,不仅要在公众之前,而且是在伯尔尼元老院里,连一分钟都没准备就要开始即席演讲,这真是太要命了。但是,当时我一点都不紧张。我简单清楚陈述了这位主教的神圣职责,还赞扬了那些已经捐助钱款的王公们的虔诚。为了激起元老院诸君竞相效仿之心,我说他们一贯是乐善好施的,这一次肯定不会甘居人后的。接着,我还竭力证明这一善举是值得赞赏的,对所有的基督徒来说都是如此,没有派系之分。在结束的时候,我说,上帝一定会保佑那些心怀善念的好人的。我不能说我的演讲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这番话肯定很适合听众的胃口。离开的时候,我的这位主教大人得到了一份巨额捐献。另外,他的秘书也因为出色的发挥深受表扬。如果能将这些称赞的话翻译出来,我肯定会非常开心,但是我却不敢逐字翻译给他听。这是我生平惟一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言,而且下面坐的都是达官贵人。也许,这也是我惟一一次出色而大胆的讲话。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情形中,具体表现是多么的不同啊!三年前,我曾到伊弗东去看我的老朋友罗甘先生。由于我曾经赠送该市图书馆一些图书,该市派一个代表团前来向我致谢。瑞士人是最喜夸夸其谈的。那些先生连篇累牍地感谢我。我觉得必须致答谢词,然而,当我准备这么做的时候,突然感到非常窘迫,脑袋乱成了一锅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当然颜面尽失。虽然我生性羞怯,但年轻的时候也曾无所畏惧,成熟之后反而失去了那股子劲儿。我的社会阅历虽然逐年增加,但言谈和举止却没有见长。
离开伯尔尼,我们来到了索勒尔。主教大人打算再次借道德国,然后途经匈牙利或波兰返回祖国。这是一个漫长的旅程。但是,一路上,他的钱袋始终是鼓鼓的,而不是空空如也,他当然不怕绕远路。至于我,不管骑马还是步行,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如果今后的日子都能这样旅行下去,我当然别无他求。然而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的生活不会这样继续下去。
到达索勒尔以后,我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法国大使。对我的主教大人来说,非常不幸的是,这位大使就是曾任驻土耳其大使的德·包纳克侯爵,而且完全清楚有关圣墓的一切事情。主教的觐见不到十五分钟,也不允许我一同进去。因为这位大使懂得法兰克语,而且他的意大利语至少说得和我一样好。当那位希腊人出来后,我正要跟他一起走,但是却被拦住了。这次轮到我去拜见他了。我既然声称自己是巴黎人,就要和其他巴黎人一样,统统归大使管辖。大使问我到底是什么人,极力劝我说实话。我答应这么做,但是却要求和他进行私人谈话,他同意了。他把我带到他的书房里,并且关上了门。于是我立刻跪倒在他的脚下,按照承诺的那样向他坦白了。即使我没有许下什么诺言,我也会毫无保留地说出一切。因为我早就想将一切和盘托出,以至于那些话憋得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既然我能够向乐手路托尔畅所欲言,就决不想在包纳克侯爵面前守口如瓶。我简短地讲了我的经历,其间流露出来的坦诚让他非常满意。于是,他拉着我的手,将我引见给了他的夫人,并简单地向她讲了我的事情。德·包纳克夫人亲切地接待了我,说不应该让我再跟那个希腊教士到处乱跑。事情就这样定了:在他们没有把我安置妥当之前,我应该呆在旅馆。我想自己应该去向那个可怜的主教道别,毕竟我们之间关系很好,但他们不允许我这样做。他被告知我被扣留下来,十五分钟后,我那点小行李也有人给送来了。大使的秘书德·拉·马尔蒂尼埃先生看来好像是奉命前来照顾我的。他把我领到为我准备的房间里,说道:“这间房子,隶属于德·吕克伯爵名下的时候,住过一个和你同姓的名人,你应该在各方面都向他看齐,这样的话,有那么一天,当人们说起你们时,得用卢梭第一、卢梭第二来区别。”当时,我知道自己赶得上他的希望非常渺茫,也根本没有那方面的野心。如果我早知道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我肯定不会如此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