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丝一心想着上面的那些事情,所以当时她看见街上有一个穿着白色雨衣的人骑着马走来,她起初并没有加以注意。大概是她把脸贴在窗玻璃上的缘故,他很快就看见她了,就拍马向屋前走来,差不多走进了墙下面留下来种花的那一溜土垄子。他用马鞭敲了敲窗户,苔丝才看见他。雨差不多停了,她按照他手势的意思把窗户打开。
“你没有看见我吧?”德贝维尔问。
“我没有注意,”她说。“我相信我听见你了,但是我以为是马车的声音。我好像在做梦似的。”
“啊!你也许听说过德贝维尔家的马车的故事。我想,你听说过那个传说吧?”
“没有。我的——有个人曾经想把那个故事告诉我,但是后来又没有告诉我。”
“如果你是德贝维尔家族的真正后人,我想我也不应该告诉你。至于我,我是假的德贝维尔,所以无关紧要。那个故事有点儿吓人。据说有一辆并不存在的马车,只有真正德贝维尔家族血统的人才能听见它的声音,听见了马车声音的人都认为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这件事与一桩谋杀案有关,凶手是几百年前一个姓德贝维尔的人。”
“你现在已经讲开了,就把它讲完吧。”
“很好。据说有一个姓德贝维尔的人绑架了一个漂亮女人,那个女人想从绑架她的那辆马车上逃跑,在挣扎中他就把她杀了,也许是她把他杀了——我忘了是谁把谁杀了。这是这个故事的一种说法——我看见你们把盆子和水桶都收拾好了。你们要搬家了,是不是?”
“是的,明天搬家——明天是旧圣母节。”
“我听说你们要搬家,但是我还不敢相信,好像太突然了。是为什么呢?”
“那座房屋的租期到我父亲死时为止,我的父亲一死,我们就没有权利住下去了。要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们也许还能一礼拜一礼拜地住下去。”
“因为你什么呢?”
“我不是一个——正经女人。”
德贝维尔的脸顿时红了。
“这些人真是不要脸!可怜的势利小人!但愿他们的肮脏灵魂都烧成灰烬!”他用讽刺憎恶的口气喊着说。“你们就是因为这个才搬家的,是不是?是被他们赶走的,是不是?”
“这也并不完全算是被他们赶走的;不过他们说过我们应该早点搬家的话,现在大家都在搬家,所以我们还是现在搬家最好,因为现在的机会好一些。”
“你们搬到哪儿去呢?”
“金斯伯尔。我们在那儿租了房子。我母亲偏爱我父亲的老家,所以她要搬到那儿去。”
“可是你母亲一家人租房住不合适呀,又是住在一个窟窿大的小镇上。为什么不到特兰里奇我家花房里去住呢?自从我的母亲死后,已经没有多少鸡了;但是房子还在,花园还在,这你都知道。那房子一天就可以粉刷好,你母亲就可以十分舒服地住在那儿了;我还要把孩子们都送到一个好学校去。我真的应该为你帮一点儿忙!”
“但是我们已经在金斯伯尔把房子租好了呀!”苔丝说。“我们可以在那儿等——”
“等——等什么呀?等你那个好丈夫吧,这是不会错的。你听着好啦,苔丝,我知道男人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心里也记得你们是为什么分离的,我敢肯定他是不会同你和好的。好啦,虽然我曾经是你的敌人,但是我现在是你的朋友,你不相信也罢。到我的小屋去住吧。我们把家禽养起来,你的母亲可以把它们照管得很好,孩子们也可以去上学。”
苔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后来她说——
“我怎样才知道你会这么办呢?你的想法也许改变了——然后——我们——我的母亲——又要无家可归了。”
“啊,不会改变的,不会的。如果你认为必要,我可以写一份防止我改变主意的字据给你。你想一想吧。”
苔丝摇了摇头。但是德贝维尔坚持不让,她很少看见他如此坚决,她不答应,他就不肯罢休。
“请你告诉你的母亲吧,”他郑重地说。“这本来是应该由她作决定的事,不是由你来作主的。明天早上我就让人把房子打扫干净,粉刷好,把火生起来,到晚上的时候房子就干了,这样你们就可以直接搬进去。请你记住,我等着你们。”
苔丝又摇了摇头;心里涌现出各种复杂的感情。她无法抬头看德贝维尔了。
“我过去欠着你一笔人情债,这你是知道的,”他嘟哝着说。“你也把我的宗教狂热给治好了;所以我高兴——”
“我宁愿你还保持着你的宗教狂热,这样你就可以继续为宗教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