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天仍然一片漆黑,住在大道旁边的人就听到了马车的辘辘声,从睡梦中给吵醒了,马车的辘辘声时断时续,一直持续到天亮——每年这个月的第一个礼拜是一个特殊的礼拜,每年在这个时候都要听到马车的吵闹声,就好像在这个月的第三个礼拜一定会听到杜鹃的叫声一样。这些声音都是大搬家的前奏,是那些为迁走的家庭搬运物品的空马车和搬家队走过去的声音;因为被雇用的人通常都是由雇主派车把他们接到目的地。由于搬家的事要在一天内搬完,所以半夜刚过马车的辘辘声就响了起来,为的是要在六点钟把马车赶到搬家人的门口,一到那儿,他们就立即动手把要搬走的东西装上车。
但是苔丝和她母亲的家却没有热心的农场主为她们派来马车和搬家的人。她们都是妇道人家,不是正式的庄稼汉,也没有特别需要她们的地方,因此不能免费运送任何东西,不得不自己花钱雇马车。
苔丝向窗外看去,只见那天早晨天色阴沉沉的,刮着风,但是没有下雨,雇的马车也来了,她这才放下心来。圣母节这天下雨是搬家的人永远也忘不了的鬼天气;天一下雨,家具淋湿了,被褥淋湿了,衣服也淋湿了,最后弄得许多人生病。苔丝的母亲、丽莎·露和亚伯拉罕已经醒了,不过更小的几个孩子仍然睡着,没有人去叫醒他们。醒来的四个人在暗淡的灯光下吃了早饭,就动手往车上装东西。
装马车的时候有一两个友善的邻居过来帮忙,气氛还有几分高兴。几件大的家具放好以后,又用床和被褥在车上弄了一个圆形的窝儿,预备在路上让琼·德北菲尔德和几个小孩子坐。
东西装上车以后,她们又等了许久,拉车的马才备好了牵过来,因为马车到了以后,马就从车上卸下来了;一直耽误到两点钟,人马才一起上路;做饭的锅吊在车轴上,德北菲尔德太太和孩子们坐在马车顶上,把钟放在腿上抱着,防止马车在猛烈颠簸时把机件震坏了;马车猛地晃一下,钟就敲一下,或敲一下半。苔丝和妹妹跟在马车旁边走着,一直走出了村子才上车。
她们在早上和头天晚上曾经到几户邻居家里告别,这时候他们也前来为她们送行,祝她们走好运,不过在他们秘密的心底里,却没有想到好运会降临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其实德北菲尔德这家人除了对自己而外,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什么损害。马车不久上了土坡,随着地势的增高,风也随着路面和土壤的变化而变得更加寒冷了。
那天是四月六日,德北菲尔德家的马车在路上遇见了许多其它的马车,都是马车上装着家具,家具上坐着全家人;这种装载的方法近来似乎成了不变的原则,大概它的独特性对于农村种庄稼的人就像蜂窠对于蜜蜂一样。装车的基础部分是家里的碗柜,碗柜上有发亮的把手,手指头印儿和沾在上面的厚厚油垢;它按照平常的摆法被竖在车前面重要的位置上,对着拉车的马的尾巴;那个碗柜就像一个约柜(约柜(Ark of the Covenant),指装有十块摩西十戒的石碑的柜子。见《圣经·民数记》第十章及其它章。),搬运的时候要恭恭敬敬地才行。
在这些搬家的人当中,有的快活,有的悲伤,有的停在客栈的门口,到了吃饭的时候,德北菲尔德一家老小也把马车停在一家旅馆的门口,给马喂料,让人吃饭。
休息的时候,苔丝的眼睛看见有一辆马车的顶上坐着一群妇女,她们正在从车上到车下地互相传递着一个装三品特酒的大酒杯喝酒;那辆马车和苔丝的马车停在同一个旅馆里,不过距离稍为远一点。苔丝的眼睛随着那只被传来传去的大酒杯看到了车上,发现有一双她熟悉的手把那酒杯接了过去。于是苔丝向那辆马车走过去。
“玛丽安!伊茨!”苔丝大声喊,因为车上坐的正是她们两个,她们现在正和她们住的那一家人一起搬迁。“你们今天也搬家,和大家一样是不是?”
她们说她们正和大家一样搬家。在燧石山农场生活太苦了,她们几乎没有通知格罗比就走了,如果他愿意,让他到法庭告她们好了。她们告诉了苔丝她们的去处,苔丝也把自己的去处告诉了她们。
玛丽安伏身在马车装的物品上,低声和苔丝说话。“你知道跟着你的那位绅士吧?你猜得出我说的是谁,他到燧石山农场来找过你,问你是不是回家了。既然我们知道你不想见他,我们就没有告诉他你去了哪儿。”
“噢——可是我已经见到他了!”苔丝嘟哝着说。“他找着我了。”
“他知道你现在去哪儿吗?”
“我想他知道。”
“你的丈夫回来了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