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阶 段 惩罚 -44

德伯家的苔丝[电子书]

在他们走近了的时候,她听出他们正在用最热切的语气说话,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形里是十分敏感的,因此她听出来他们说话的声音和她丈夫说话的声音有相同的特点。那两个走路的人正是她丈夫的两个哥哥。苔丝把她的一切计划都忘掉了,心里唯恐在这种混乱的时刻,在她还没有准备好同他们见面之前,让他们给追上了;虽然她觉得他们不会认出她来,但是她在本能上害怕他们注意她。她在前面走得越急,他们在后面追得越快。他们显然是要在回家吃午饭之前,先作一次短时间的快速散步,把他们坐在教堂里作礼拜冻了半天的脚暖和过来。

在上山的路上,只有一个人走在苔丝的前面——一位小姐模样的姑娘,虽然她也许有一种故作高傲和过分拘谨的样子,但还是有几分惹人注意。苔丝在差不多赶上那位小姐的时候,她的两位大伯子也差不多追到了她的背后,近得她都能把他们说话的每一个字听清楚了。但直到那时,他们说的话都没有什么引起她的特别注意。他们注意到前面走着的那位小姐,其中有一个说,“那不是梅茜·羌特吗,我们追她去吧。”

苔丝知道这个名字。正是这个女人,她的父母和克莱尔的父母要把她选作克莱尔的终身伴侣,要不是她自己从中插了进去,大概她已经和克莱尔结婚了。要是她再等一会儿,即使她以前不知道,她现在也会明白的,因为那两个哥哥中有一个说:“唉!可怜的安琪尔,可怜的安琪尔!我一看见这个漂亮的姑娘,我就要埋怨安琪尔太轻率,不娶这个漂亮小姐,而要去找一个挤牛奶的姑娘,或是一个干其它什么活儿的人。那分明是一件怪事。也不知道现在她是不是找到他了;几个月前我听到过安琪尔的消息,她还没有去找他。”

“我也不知道。现在他什么也不告诉我了。他那场不幸的婚姻似乎完全使他和我们疏远了,自从他有了那些离奇的思想后,这种疏远就开始了。”

苔丝加快了脚步,向漫长的山上走去;但是她硬要走在他们的前面,就难免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后来,他们赶上了她,从她的身边走过去。远远走在前面的那位年轻小姐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接着,他们互相打了招呼,握了手,就一块往前走。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小山的顶上。显然,看他们的意思这个地点是他们散步的终点,所以他们就放慢了脚步,三个人一起拐到了栅栏门的旁边,就在一个小时以前,苔丝在还没有下山进镇的时候,也曾经在那个栅栏旁休息过。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两位牧师兄弟中有一个用他的雨伞在树篱中仔细地搜寻着,拨拉出来一样什么东西。

“一双旧靴子,”他说。“我想是某个骗子或者什么人扔掉的。”

“也许是某个想赤着脚到镇上去的骗子,想用这种方法引起我们的同情,”梅茜小姐说。“不错,一定是的,因为这是很好的走路穿的靴子——一点儿也没有磨破。干这种事的人真坏呀!我们把靴子拿回家去送给穷人吧。”

找到靴子的那个人是卡斯伯特·克莱尔,他用手中的伞把钩起靴子,递给梅茜小姐,苔丝的靴子就这样被别人拿走了。

这些话苔丝都听见了,她戴着毛织的面纱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又立即回头去看,看见那一行教民带着她的靴子离开了栅栏门,又走回山下去了。

因此我们这位女主角又开始了她的行程。眼泪,使她双眼感到模糊的眼泪,从她的脸上流淌下来。她也知道,完全是她的多愁善感和毫无根据的敏感,才导致她把看见的一幕当成对自己的谴责;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从中摆脱出来。她是一个不能保护自己的人,不能违背所有这些对她不利的预兆。再想回到牧师住宅是不可能了。安琪尔的妻子差不多感到,她仿佛是一个被侮弄的东西,被那些在她看来极其高雅的牧师赶到了山上。她是在无意中受到伤害的,她的运气也有些不好,她遇到的不是那个父亲,而是他的儿子,父亲尽管狭隘,但不似儿子们严厉刻薄,并且天性慈爱。她又想起了她的那些带着泥土的靴子,这双靴子无故受了一番嘲弄,她不仅可怜它们,而且她还感到,靴子主人的命运是多么绝望啊。

“唉!”她自悲自怜地叹气说,“他们一点儿也不知道,为了把他为我买的这双漂亮靴子省着穿,最粗糙的一段路是我穿着那双旧靴子走的啊——不——他们是不会知道的!他们也不会想到,我穿的这件袍子的颜色还是他挑选的呢——不——他们哪里会知道呢?即使他们知道,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因为他们并不太关心他呀,可怜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