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沿着山谷的左边坚定地向西走去;从那些欣托克村庄的上方经过,在从谢尔屯通向卡斯特桥的那条大路那儿向右转弯的地方穿过去,又沿着道格布利山和高斯托利走,在道格布利山和高斯托利之间,有一个被称作魔厨的小山谷。她沿着那段上坡路走到手形十字柱那儿,那根石头柱子孤零零地、静悄悄地耸立在那儿,表示一件奇事,或者凶杀案,或者两者都有的发生地点。她再往前走了三英里,从一条小路上穿过那条笔直的、荒凉的叫做长槐路的罗马古道;她一走到古道那儿,就立即从一条岔路上往下走,下了山就进了艾维斯黑德镇或者村,到了那儿,她就走了一半的路了。她在艾维斯黑德休息了一会儿,又吃了一次早饭,吃得又香又甜——她不是在母猪与橡实客栈吃的饭,为了避开客栈,她是在教堂旁边的一家农舍里吃的饭。
苔丝剩下的后一半路是取道本维尔路,从较为平缓的地区走过去。不过,随着她和她这次要拜访的地点之间距离的缩短,她拜访成功的信心却越来越小了,要实现这次拜访的任务也越来越难了。她的目的如此明确,四周的景物却是如此朦胧,她甚至有时候还有迷路的危险。大约到了中午,她在一处低地边上的栅栏门旁歇了下来,爱敏寺和牧师住宅就在下面的低地里。
她看见了教堂的四方形塔楼,她知道这个时候牧师和他的教民正聚集在塔楼的下面,因此在她的眼里是一种肃穆的神气。她心里想,要是设法在平时到这儿来就好了。像牧师这种好人,也许对选择在礼拜天到这儿来的女人有一些偏见,而不知道她的情形的紧迫性。事到如今,她也不能不往前走了。她已经走了这样远的路,穿的是一双笨重的靴子,于是就把脚上的靴子脱下来,换上一双漂亮的黑漆轻便靴子,把脱下来的靴子塞到门柱旁边回来时容易找到的树篱里,这才往山下走去;在她走近那座牧师住宅的时候,她的脸刚才被冷空气冻红了的颜色也慢慢地消褪了。
苔丝希望能出现一件有利于她的事情,但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牧师住宅草坪上的灌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用尽了自己的想象,而且也尽可能把自己打扮漂亮了,但是想象不出那就是他的近亲住的屋子;可是无论在天性还是在感情方面,都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东西把她和他们分开,他们在痛苦、快乐、思想、出生、死前和死后都是一样的。
她鼓起勇气走进牧师住宅的栅栏门,按了门铃。事情已经做了,就不能后退了。不,事情还没有做完,没有人出来为她开门。她得鼓起勇气再做一次。她又第二次按了门铃。她按门铃引起的激动,加上走了十五英里路后的劳累,因此她在等人开门的时候,不得不一手撑着腰,用胳膊肘撑着门廊的墙壁歇着。寒风刺骨,常春藤的叶子被风吹得枯萎了、枯黄了,不停地互相拍打着,把她的神经刺激得烦躁不安。一张带有血迹的纸,被风从一户买肉人家的垃圾堆里吹了起来,在门外的路上飞舞着;要落下来又显得太轻,要飞走又显得太重;陪着它一起飞舞的还有几根枯草。
她把第二次门铃按得更响,但仍然没人出来开门。于是她就走出门廊,打开栅栏门走了出来。尽管她心有不甘地盯着房子的前面,仿佛要回去似的,但还是把栅栏门关上了,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有一种感觉在她的心里反复出现,他们也许认出她了(但是她不知道是怎样认出来的),所以才吩咐不要为她开门。
苔丝走到拐角的地方,能做的她都做了;但是她决心不要因为自己一时的动摇而给将来留下悔恨,所以就又走回屋前,把所有的窗户都看了一遍。
啊——原来是他们都去了教堂,所有的人都去了。她记得她的丈夫说过,他的父亲坚持要全家人,包括所有的仆人在内,都要去教堂作礼拜晨祷,回家时总是吃冷饭。因此,她必须等到晨祷结束他们才能回来。她不愿等在屋子的前面,免得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就绕过教堂,向一条篱路里走去,但是就在她走到教堂院子门口时,教堂里面的人已经开始涌出来,苔丝自己也裹在了人群当中。
她在爱敏寺的教民眼里,就和在一个信步回家的乡村小镇的教民眼里一样,是一个外来的女人,是一个他们不认识的人。她加快了自己走路的步伐,走上了她刚才来的那条篱路,想在树篱中间找一个躲藏的地点,等到牧师一家人吃完了饭,在他们方便接见她的时候再出来。不久她就同从教堂里面出来的人隔得远了,只有两个年轻的男子胳膊挽着胳膊,快步从后面跟了上来。